唐英年（左）與鄭維志（右）二人由商界步入政圈。○五年時任競爭政策諮詢委員會主席的唐英年，委任鄭維志為競爭政策檢討委員會主席，打孖上推動競爭法。（政府新聞處圖片）
壹號頭條
巴拿馬文件襲港 唐英年涉利益衝突 揭行會申報黑洞
轟動國際的「巴拿馬文件」（ Panama Papers）洩密風暴，終於殺到香港。
這批為數多達一千一百多萬份的文件，牽涉全球最少七十二名前任或現任國家元首、政府首腦或其家人，揭露這些權貴如何透過離岸公司，利用避稅港收藏財富，隱瞞利益關係。文件直接導致冰島總理貢勞格松下台，英國首相卡梅倫亦要公開道歉，猶如重量級政治炸彈。
其實，香港是事件的漩渦中心，扮演如同梁振英掛在口邊的「萬能插蘇」角色，成為全球進行最多離岸公司中間操作的地方。香港權貴們深明把資產深藏海外的好處，商界、政圈都有不少人光顧涉事律師事務所 Mossack Fonseca。
本刊聯同《明報》及《香港 01》向國際調查記者同盟（ The 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ICIJ）接觸，獲得巴拿馬文件中部分與香港有關的機密資料，經追查後得悉最少十八名港澳地區的權貴捲入洩密風暴。
文件披露，曾出任特區政務司司長的唐英年，當年出任行政會議成員時，曾跟富豪老友鄭維志，共同持有一間離岸公司，他加入問責班子前，以一美元把公司轉讓給父親唐翔千。自此唐英年步步高升，鄭維志愈撈愈掂。巴拿馬文件亦顯示，陳智思、田北辰及劉鳴煒等港人持有數間離岸公司，但部分未有出現在申報名單。
誠如 ICIJ所言，設立離岸公司不一定代表當事人進行不法活動。不過，以唐英年及陳智思等人為例，雖然有向行會申報，但外界其實從不知道這些離岸公司的股東及董事名單，大大削弱申報機制的效用，令監察利益衝突出現極大的漏洞。
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至今巴拿馬文件披露的涉事港人卻只得影星成龍。其實，牽涉洩密風暴的香港政商界人物又豈止於此？本刊與《明報》、《香港 01》取得相關巴拿馬文件後分別進行調查採訪，並協議同步發布有關報導。這批文件主要是 PDF或 DOC格式的文件，以及大量的電郵通訊記錄，本刊翻查整理後，集中調查政府官員或公職人員涉及利益衝突的問題，印證官商勾結並非只是政治口號。
曾發「特首夢」的前政務司司長唐英年，跟同是紡織界出身的鄭維志一直老友鬼鬼，早年不僅一起在馬場拉頭馬，○四年有記者參觀時任財政司司長唐英年的官邸時，唐太更現場播放他們一家與鄭維志同遊威尼斯的片段。
神秘公司各佔一半
不過，巴拿馬文件踢爆二人不只是簡單的玩伴關係或紡織界行家。九七年六月十八日，兩人在英屬處女島（ British Virgin Islands，簡稱 BVI）成立一間名為 Fair Alliance Investment Limited的公司並擔任董事，二人各佔五成股權；公司以永泰位於觀塘的辦公室作為聯絡地址。當時唐英年是行政會議非官守成員兼臨時立法會功能組別議員，他曾於行會申報擁有該公司，但無透露其他董事名單。
究竟二人非比尋常的關係，與巴拿馬文件何干？一切由回歸後唐英年擔任公職講起。他擔任功能組別立法會議員至九八年，行會非官守成員則至○二年，當時他與鄭家關係密切，○二年二月以一億元轉售大浪灣道廿三號大屋予鄭維志胞兄、中央政策組前首席顧問鄭維健，唐持貨九年賺六千五百萬元，非常和味。
永泰製衣主席鄭維志則是名副其實的「擁董派」，九七至○二年期間，經常以香港總商會理事會成員或主席身份，公開支持政府施政，包括廿三條立法及興建中港自由貿易區。他亦擔任貿發局成衣業諮詢委員會主席、公務員敍用委員會委員、外匯基金諮詢委員會成員等公職。
不過，二人共同開設的公司從事什麼業務、業務與二人公職會否有關、當中有否涉及利益衝突等，在公眾層面不得而知，行會申報表或公司註冊處未有顯示該公司資料。
唐入政府急售公司
時至○二年七月一日，唐英年棄商從政，擔任工商及科技局局長，並自動成為行會成員。由於時任特首董建華推行問責制，唐英年上任前三日，即六月廿八日以美金一元將股份轉讓予父親唐翔千，並將董事名銜轉予胞妹唐英敏。由於申報制度沒有要求公職人員或官員申報直屬親友名下的公司，此公司表面上已跟唐英年無關。
唐英年出任局長後，與任志剛齊齊請辭馬會董事；該屆九人爭六席的董事競選名單中，鄭維志得到祝福，「接班」擔任董事。
○三年八月，唐英年加官晉爵成為財政司司長，鄭維志更是他身邊的紅人，二人裡應外合。當年沙士疫潮後百廢待興，鄭、唐統一口徑，不贊成停供強積金，改為研究由政府代供勞資雙方的強積金；唐英年一家到九龍塘又一城「做騷」購物，刺激消費，除了田北辰、林健鋒、方剛外，鄭維志亦陪伴在側，有傳媒報導稱，鄭維志更提醒唐英年可用信用卡付款以獲折扣優惠，非常貼心。
唐步步高升鄭當紮
隨着唐英年官場步步高升，鄭維志獲委重任亦愈來愈多。中共領導人○○年及○三年接見「大孖沙」，鄭維志則是○三年「富豪團」的新貴，拜見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時至○三年底，唐英年委任鄭維志擔任證監會非執行董事；董建華亦委任他為司法人員薪俸及服務條件常務委員會主席。○五年政府物色證監會主席，並成立甄選委員會，財爺唐英年必然擔任主席之餘，成員亦包括鄭維志、馬時亨、李業廣等。同年，由唐英年擔任主席的競爭政策諮詢委員會，成立「獨立」的競爭政策檢討委員會，湊巧又委任鄭維志做主席。
直至一一年底，唐英年辭任政務司司長並宣布參加特首選舉，鄭維志仍不離不棄，提名他參選特首之餘，更與胞弟鄭維新各捐款十萬支持。唐、鄭兩人在公在私的密切關係維持十年，直至唐英年在特首選舉落敗。
唐英年以書面回應查詢時稱，他擔任行會成員及問責官員期間，一直嚴格按照行政會議及政府的申報利益機制，申報本地及離岸公司的安排。他說：「我的利益申報全面，並不存在漏報、隱藏或任何利益衝突……我對任何妄顧事實的誹謗，保留法律追究權利。」但唐英年沒有正面回應他和鄭維志開設離岸公司的問題。
接近政府消息人士解釋，當年唐英年有主動在行會申報利益或避嫌；特首亦知悉多名成員相關公司的詳細資料，「有冇問題，特首判斷。」
公民黨立法會議員楊岳橋認為，現行申報制度令公職人員合法地不用披露更多有關 BVI公司的詳細資料，但亦因此令公眾有所憂慮，「愈來愈有可能呢啲公職人員係會掂到同好多香港利益，無論係錢定係政策，都有實質影響力嘅人，會令人有憂慮，會唔會有任何利益輸送？」
陳智思擁兩離岸公司
唐英年的潛在利益衝突尚未釐清，梁班子的現屆行會成員之中，有「公職王」之稱的陳智思同樣捲入類似嫌疑。巴拿馬文件資料披露了兩間分別名為 Robina International Group Limited及 Claremont Capital Holdings Ltd.的離岸公司，陳智思二○一三年年時均持有股份及出任董事。翻查行政會議的成員利益申報記錄，陳智思曾申報在兩者擔任董事，以及持有後者超過 1%股份。
不過，申報了不代表利益衝突不存在，皆因這兩間均以英屬處女島（ BVI）為註冊地的離岸公司，外間並不知悉其他股東及董事的名單，甚至無從知曉陳智思擁有多少利益。
巴拿馬文件顯示，兩間公司似乎都跟陳智思家族有關。其中基於重整公司架構關係， Robina International Group Limited的前身 Robina Group Limited透過一家本地秘書公司，○七年時委託 Mossack Fonseca為公司辦理註冊，最後因「撞名」關係，公司需改名 Robina International Group Limited；截至一四年八月，陳智思既出任該公司董事，同時直接持有該公司約 0.01%股份。該公司其他股東，除有多間陳智思均出任董事的關聯公司（部分亦屬離岸公司）外，還包括陳智思之父陳有慶、其兄陳智文等親人、陳智思當年在保險公司的上司劉奇喆等人。 Claremont Capital Holdings Ltd.的情況相若，陳智思一樣是董事及股東，截止一三年三月，他直接持有約 0.7%股權。
文件披露，陳智思只是直接持有 Robina約 0.01%股份，但計及其他公司或有間接持股，是否有可能已達 1%要申報要求？由於這些公司幾乎都是在百慕達或 BVI註冊，外界根本難以查證。事實上，陳智思申報出任董事的公司之中，就有逾廿間公司屬離岸公司，佔總數達三成二。本刊同時翻查公司註冊處資料，發現陳智思尚有最少三間公司，在出任董事的同時，未見有在行會內申報。
劉鳴煒提早作澄清
另一名梁振英政府治下的公職王、近期因 package誘人而被封為「男神」的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劉鳴煒，名字也出現在巴拿馬文件。文件資料顯示，他最少持有三間離岸公司的股份；不過，翻查劉鳴煒出任委員的扶貧委員會申報紀錄，他就未見有申報自己持有名為 BEST KEEN INVESTMENTS LTD離岸公司達 99.8%股權。
巴拿馬文件顯示，該公司原本由劉鳴煒母親寶詠琴、外祖母寶鍾全英及一間 FUJIKIRO LIMITED公司各持有一股，但寶詠琴○三年離世後，股權轉移至劉鳴煒名下，他同年九月提出發行多九百九十七股同時全數認購新股權，令其持權量增加至 99.8%。不過，由於巴拿馬文件未必披露該公司最新股權情況，該公司後來亦申請停運，但就未知是否已取消公司登記，令劉鳴煒存在漏報利益之嫌。
不過，三間取得巴拿馬文件的傳媒機構未作報導前，劉鳴煒已向《星島日報》澄清，他過去持有十四家離岸公司，他出任扶貧委員會公職時其中八間已不存在；另外兩家同樣在他擔任公職前已出售；餘下四家則已按要求作出申報，未曾出現漏報或錯報情況。
田北辰利益漏報立會
巴拿馬文件同時揭露部分立法會議員漏報海外資產問題，新民黨常務副主席、新界西立法會議員田北辰，九七年六月二十四日在英屬處女島成立 Glorious Pacific Limited，妻子梁錦儀同為董事。當時公司資產值為五萬美元，香港登記地址位於葵涌偉倫中心二期頂樓（ Penthouse）。
本刊翻查田北辰在立法會和區議會的利益申報記錄，發現田二少僅在區議會申報為該公司董事；立法會的申報中，他擔任受薪董事的四十二間公司裡面，卻未見 Glorious Pacific Limited的蹤影。田北辰本週二接受本刊查詢時，透過其助理回應稱，該公司「只為購買和持有深圳西麗高爾夫球會籍」，由九七到現時「沒有任何實際業務或商業活動」。
立法會和區議會的申報出現分歧，是因為一二年當選立會時，原本負責的同事離職，「以為那間是不活動公司，不需要報」，後來在區議會補申報，往後若重新當選立法會亦會申報。
議員促收緊申報制度
身兼立法會議員的浸會大學政治及國際關係學系副教授陳家洛認為，世界各地的利益申報制度不斷改進，以回應人民不斷提高對公職人員誠信的要求，因此香港現行申報制度有必要收緊，除了列明公職人員持有公司外，也應說明其業務性質，以及其他董事或股東資料等，並列明違反申報制度的罰則，由立法機關進行把關，但他說：「公職人員持有離岸公司難免為人詬病，影響公眾信心，其實最理想是跟這些公司撇清關係。」
唐英年、鄭維志關係千絲萬縷
〈 97年 6月 18日〉
兩人成立 BVI公司 Fair Alliance Investment Limited
〈 97年 7月至 02年 7月〉
（唐）
•出任行會非官守成員、立法會進出口界功能組別議員（至 98年）、香港工業總會主席
•賣石澳大宅予鄭維志胞兄鄭維健，賺六千五百萬元
（鄭）
•出任香港總商會理事會成員、貿發局成衣業諮詢委員會主席、公務員敍用委員會委員、外匯基金諮詢委員會成員等公職
〈 02年 7月至 03年 8月〉
（唐）
•出任工商及科技局局長，履新前三日以美金一元轉讓 BVI公司予父親唐翔千
•辭任馬會董事
（鄭）
•擔任馬會董事
〈 03年 8月至 07年 6月〉
（唐）
•出任財政司司長、證監會甄選委員會主席、競爭政策諮詢委員會主席、外匯基金諮詢委員會主席
• 05年 5月，曾蔭權辭任政務司司長參選特首，唐英年按規定署任特首一個月，至曾蔭權履新為止
（鄭）
•獲頒金紫荊星章；獲委任為證監會非執董、證監會甄選委員會委員、競爭政策檢討委員會主席、外匯基金諮詢委員會委員、貿發局理事會成員
〈 07年 7月至 11年 9月〉
（唐）
•出任政務司司長
（鄭）
•續任證監會及司法薪常會等公職
• 08年成為北京政協委員
〈 11年 9月至 12年 3月〉
（唐）
•唐英年辭職並宣布參加特首選舉
（鄭）
•作為商界（第一）選委，提名唐英年參選特首，並與胞弟鄭維新捐款支持
四大理由開離岸公司
擁有律師及會計師資格的會計界立法會議員梁繼昌解釋，港人開設海外離岸公司主要有四大原因：
利用這些離岸公司作控股公司，以取得稅務優惠；以離岸公司名義發行債券時，可免算入公司賬目；過去利用公司購買香港物業，可節省印花稅。不過，香港前年修例，海外公司購買香港物業要多付百分之十五印花稅，雖然之後轉讓可免付印花稅，但此作用的吸引力大減；名人或富豪利用離岸公司隱藏資產，高稅收國家的公司也會藉此避稅。
梁繼昌指出，除最後一項要視乎個別情況或可能違法外，其他都是合法的商業操作，特別是涉及債券和控股公司，更必須列出詳細資料予證監會審批，過程嚴格。不過，在港開設離岸公司過程非常簡單，他說，一般由海外律師行開設的香港分行、會計師行及秘書公司作中介，再轉由當地律師申請，只需護照副本、住址證明及約七至八千元的費用，不足一星期即能擁有一間離岸公司。
撰文：袁慧妍、陳珏明、黃偉恒、關冠麒
資料：鄭靜、鄭詠欣
設計：劉子賢
news@nextdigital.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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