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馬詩韻(一条) 責編:陳子文(一条)
01 拍王菲的年代,所有MV從來不會修圖的
90年代初回香港後,我就開始拍MV了,到今天已經拍了100多支。王菲拍得最多,所以大家都稱我為「王菲御用MV導演」。剛開始拍王菲的時候,已經覺得她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但我發現真實的她都沒有在MV裏面出現過,就覺得我一定要拍出來。
跟王菲拍的第一首MV是《Summer Of Love》,當時公司已經把劇本寫出來了,大概是和一個男人分手之類的。我覺得很土,就改用公路電影的方法去拍分手,拍她非常自由的感覺。合作幾次後,我們很有默契,慢慢就有後面的事情發生了。王菲問我,「有MV要不要再拍?」我説,「好啊,聽聽歌。」
《誓言》是我很喜歡的一支MV。當時王菲打電話給我,説想在街上走來走去唱歌。我説,現在你很紅哦,會很麻煩。她説,可以的。最後我用了一週時間在香港找這些景,最繁榮的地方,最地道的地方。一般香港拍MV,只會給你6小時,頂多10小時。那天酷熱天氣,我們跟王菲在路上走來走去,足足拍了16個小時。最後拍她走到山上,正在樹旁唱歌時,突然颳風下雨。工作人員紛紛保護器材準備速速離開,我卻拉着攝影師繼續拍。看着鏡頭內外的王菲在天旋地轉間唱「la la la」,我對她喊,「不要停,繼續尖叫!」
《開到荼蘼》是我和王菲堅持要拍MV的。當年的經紀公司拍MV,都只是為了方便給大家去卡拉OK唱。他們説《開到荼蘼》不是K歌金曲,不要拍了——不會給預算,也不會放在卡拉OK。我説這首歌很好聽,不會沒有人唱的,王菲説她也覺得。最後我們不理唱片公司,還是拍了。後來反響很不錯,不少歌手都和我説喜歡這個MV,很希望自己的創作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呈現出一種世界觀。
王菲最容易讓她每一次嘗試不同的造型,很有她自己的姿態個性,所以我會根據每一首歌來給她做造型。拍《知己知彼》的時候,我跟整個造型組開會,我説我希望拍春夏秋冬的王菲,每一個造型都要很特別。《當時的月亮》裏同時有5個王菲,每一個都有不同的個性:這一個常常借酒消愁,那一個不斷講電話。她們剛剛好都在當時的月亮下面,對於感情有很多煩惱。而衣服和髮型,都是根據不同角色去配合的。《紅豆》是《唱遊》裏面的歌,那張專輯有一種到處遊走的感覺,所以專輯封面給她做了曬傷妝,沒想到後來會那麼火。
王菲最可愛的地方,就是我行我素。大家會覺得你不要這樣對記者回答問題,但她還是會這樣回答。她其實是一個很害羞的人,所以她的我行我素是很難得的。這麼多年來,王菲從來都是一樣的。後來大家覺得她是天后,可能是因為媒介技術的進步,令觀眾覺得明星們都很遙遠、很美,反而看不到他們最自然的狀態。而在拍王菲的年代,所有MV從來都不會修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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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那個年代的明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
每一個歌手都有他們特別的性格。你要愛他/她,喜歡他/她,知道他/她的脆弱在哪裏。通常我拍MV的時候,都要跟他們聊很久。楊千嬅,香港人叫她大笑姑婆,她是非常隨意的一個人。我卻故意反轉她的個性,在《小城大事》裏拍她比較女人味的感覺,從沒有人看過的悲傷面貌。當時我們找了一條車來車往的馬路,拍她躺在皮箱上。事前我們已經做過調查,紅綠燈在5分鐘裏會停2分鐘,我們就抓緊那2分鐘拍。車子一過,灰塵非常厲害,每次都要擦臉,那是很辛苦的一天。我覺得楊千嬅是一個很有勇氣的歌手。
Sammi(鄭秀文)像女強人的感覺,她是很有信念感的。即便是一個細膩的情歌,她都有一種重生自己的力量。但這不表示她不會受到欺負。如果受到欺負,有可能楊千嬅就哈哈地一笑而過,但是Sammi會展現一個態度,她要怎麼面對這個事情。
陳奕迅有很多想法,一説可以説三四個小時。《十面埋伏》是我非常喜歡的MV,整個MV是關於他倒走人生,所有場景都是倒轉的。按照現在的思維,不是隻按一個倒剪就可以了嗎?當時不是,是真的倒着走路的,每一個動作都在現場排練了很多次。例如怎麼樣去用脱衣服的方法,結果看上去他在穿衣服。有一些拍的時候是沒辦法倒的,但是我要利用陳奕迅跳下來,讓觀眾相信其實他是跳上去的,這些是很難的。
我一直很想拍范曉萱。有次在台北,大家見面聊天,我突然説,明天不如我們拍個MV?她答好呀!第二天早晨,我用16釐米膠片機,在工作室裏拍她看看走走,跳舞旋轉。幾周後,我剛好剪完這短片,曉萱興奮地告訴我,那天拍完片後她一直沉澱着一種感覺,為此寫了一首歌,就變成現在的《Why》。就像是拍電影,你拍了一場戲,再找人作曲,整個創作過程奇妙且自由,也很具實驗性。
金城武我只合作過一次,就已經覺得他很迷人。我帶他去我很喜歡的中環天橋,拍他抬頭看高,有一種渴望的感覺。拍完我問他,要不要在橋底畫一個畫?他説我不會畫,我説你會畫的。就給他一個噴漆,最後他噴了一個女生的側臉,呈現出一種MV裏男孩對情感的渴望。
《重逢》可能是一首定情歌。葉倩文和林子祥他們兩個是很合拍的,通常一遍拍攝就已經搞定,你會覺得,「哇!真的有這種感覺。」拍MV一定會遇到狀況的,甚至一天裏沒有超過三個狀況,已經覺得今天很幸運了。拍謝霆鋒的《壞習慣》時,我堅持要在一個五六十年代的老式電梯拍攝。謝霆鋒只是做了一個跳動的動作,電梯就停下來了,一停就是一個多小時,還停電沒有燈。最後我和他還有攝影師,是靠消防員撬開門再爬出去的。
《一千個傷心的理由》太好玩了。當時張學友正好去美國錄音,我就跟着去了,決定拍一個公路電影感覺的MV。路上都是學友自己開車,結果爆胎了,他又不得不下車換胎。好像在拍獨立電影,過程中誰也預料不到會發生什麼事。如果沒有人會換胎,也不知道怎麼求救,我們就真的迷失在公路上了。學友真的是一個用心做音樂的人。就像我愛電影一樣,他很愛音樂,是一個在舞台上用歌聲去令到每一首歌永恆的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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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把每一支MV都當電影來拍
從小我就非常愛電影,長大後就去紐約讀電影了。回香港後,我完全不認識香港電影圈的人,也不知道怎麼樣進這個行業。那時候剛剛興起MV。在西方,MV是一種流行文化,會把MV拍成實驗電影,像Michael Jackson(米高積遜)這些流行歌手都一定會拍MV的。我就想着先從拍MV開始,再看看怎樣有機會拍電影。結果一拍就一發不可收拾,一個月要拍4-6首,全都自己剪。
當時香港的MV真的是沒眼看了,大部分都沒有給MV尊重。都是一男一女在海灘相遇牽手,或者在咖啡廳吵架,打你一巴掌。我不覺得它們是MV,只是用最簡單的方法拍了一個東西來傳播歌曲。我拍MV,從來都相信它就是一個電影。每一首歌只有幾分鐘,但我要在裏面建立一個歌手的音樂世界。讓觀眾一聽到歌,就會想起MV畫面。我定了一個霸道的規矩,每一支MV的歌詞顏色,都要經我OK的。原來用紅色的,我可能提議用藍色更好看。
我有一個野心,要讓大家唱歌的時候,突然間覺得MV很好看,放下麥克風,坐下來看我的MV。剛開始大家都覺得我很麻煩,理念上有很多衝突。唱片公司説,「KTV裏有一半畫面都是被歌詞擋住的,你不要拍得這麼用心。」他們覺得,拍一個大頭在鏡頭前唱歌,不也是一個MV嗎?
那個時候,《情網》的MV的確給MV世界打開了另一道門,原來MV還可以用顏色令到觀眾記住一首歌的。大家覺得挺不錯的,後來就都找我拍了。當時大部分情歌MV都是一男一女,但我在拍女歌手的情歌時,偏向於拍她們一個人,沉浸在自我的情感狀態。女性的魅力,未必一定要有男性在場才能表現出來。
那個年代的周慧敏還很少女,很多男生瘋狂喜歡她。但我拍她都是一個人的狀態,也沒有特別地要美給誰看,而是美給自己看。周海媚是一個很美的女人,女人味很重,她是唯一一個我偏向有男性在MV裏面的,通過劇情和畫面把她性感的一面拍出來。私底下她們其實都是一些很愛玩的女孩,拍完後會歡呼,「去吃飯咯,我們去吃魚蛋和燒麥。」很像放學後的中學生,沒有距離感。我很多很多年沒有跟周海媚見面了,知道她去世的消息時,我停頓了好幾天,在想為什麼去北京幾次都沒有找她。後來我反思,我們不要再認為自己很忙,而忘記了很多朋友。
我非常懷念90年代,懷念香港流行文化最黃金的年代。無論是音樂還是電影,直到今天依然風靡亞洲乃至全世界。懷念90年代和一幫優秀的藝人歌手合作,就算只是拍MV,他們都很用心對待,會尊重這個作品,和我做有別於主流的各種嘗試,一起打破「公式化」的MV拍攝,給當年的觀眾提供另一種新的影像思考方式。
時過境遷,隨着媒體發展的多樣,MV的輝煌時代早已落幕。但能把當年風華絕代的音樂作品,用MV影像藝術的方式在一代人心中留下美好回憶,我也深覺榮幸。作為一名走過20到21世紀的創作者(哈哈),我期望現在要做的不僅是回顧,如果能掀起一股新的創作潮流,推動一個新的世界,會是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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