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語錄
點只大笨象 陳奐仁
「這個不是陳奐仁,陳奐仁應該瘦瘦的、像 model、著皮褸、好型嘅。」
他指着鼻邊憶述與陳小春初次經朋友介紹的情境:「然後小春講完走咗去。」
透過音樂認識陳奐仁只聞其曲,而歌手其實很少和創作人接觸,尤其當時 Hanjin剛從新加坡過江。
藝術家應該瘦瘦,肥肥的應該去搞笑,樣板化安排,於是陳奐仁很快做埋喜劇演員,食多瓣 crossover,香港娛樂圈(家駒說沒有樂壇)算待這坡仔不錯了。
Hanjin目標卻是國際舞台巨星,難度便有如青蛙變王子或大笨象跳舞。
偏偏他在防潮用品廣告示範過,肥人也可瀟灑。「設定沒有的,我自己度。」
大笨象會跳舞,馬騮仔會上樹,狐狸會打筋斗……
這首童謠妙在魔幻寫實主義——猴子一定懂爬樹,狐狸似乎不懂翻筋斗(有版本是踩單車),咁大象呢?保持些童真,凡事有可能。
攞盡幕後大獎,安安分分做個精英功臣外加搞笑作 bonus便好;但陳奐仁最近推掉別人眼中他具價值的生計,專心找回自己價值——做人何必安分?
被默默耕耘
陳奐仁怎會只是大笨象?別忘記他早年與陳冠希拍膊頭夜蒲,自有其反叛、 wild一面。
「我典型新加坡人,自細乖,讀書要叻,不敢錯,到想反叛時,似隻兔仔驚青, live with夠膽反叛的人像 Edison,就當自己做咗。
「我坐霆鋒車,佢手車好快,我連駕駛執照都冇。」同時與陳冠希和謝霆鋒 friend,本身便顛覆。
他也不甘默默耕耘。「人家見我作曲,其實我志願是國際級表演。寫歌、唱酒廊,然後想舞台大些便要出唱片。我偶像 Bjork也如此,在外國根本常態。
「我 send demo給唱片公司,禮貌的回覆是:『你的歌不夠商業。』」後來證明他橫掃作曲獎,怎會不商業?「所以誠實的答覆是:『你個樣不夠商業。』有些還加多句:『不過你的歌幾特別,可以俾我公司歌手唱嗎?』於是我很長時間被歸類為低調的幕後人。」
諷刺
以上很正路,就是最老土的懷才不遇故事;但陳奐仁沒讓故事就此發展……
「我學做 production,因為仍一廂情願以為人家嫌我只用結他彈出 demo。 Steve Jobs說 they don't know what they want until you show it to them,我連 demo都做得像外國完成品的水平給他們 apples to apples比較。」
唱片公司由此搵埋陳奐仁做 producer,買櫝還珠,要了他的曲、編、監,就是不要他的人。「我要養家,用 Hip Hop方法主要為慳錢,三條聲可以做到 Pop的十條聲效果。」
一方面慳一方面卻曾設工作室於中環。「啲客入 studio甚少唱足錄足十個鐘,大部分吹水九個鐘——中環是大家鍾意去的地方,當年成本不高,現在租貴,搬了去黃竹坑。」
以客為本、適應力強,誰說陳奐仁不商業?後來證明他連個樣都夠商業——作為喜劇演員而言。「多謝你點出這諷刺。」
不規則對答
以上,仍算正路,就是被資源錯配的痛苦;他的想法更跳脫……
「音樂帶給陳奐仁一門手藝,但同時帶給陳奐仁痛苦。由五十分上七十分比由九十分上九十一分容易,我要再進一步很難,何況還要學人事。」
倒不因轉行搞笑而自怨自艾?
「音樂是我事業目標,人生目標不會是音樂,我人生希望有 jetso派俾人,我不可能派錢,於是想人見到我就開心。
「當年第一次開 show,主辦單位要我自己想辦法紅啲,於是我接電視 offer,點知他們又話 confuse。
「兩者梗有矛盾,但音樂為事業,搞笑為人生。我落街市,街坊話識得跳我的大象舞喎。」
對,歌手們都感慨到頭來做代言人更搵到錢。「我奇怪歌手咁講,我用幕後人的收入同拍廣告比,才是真的少得多。」
因為不甘製作「魚蛋歌」?
「與《老鼠愛大米》相似的有一千首,人家說《老鼠愛大米》 hit因為好聽,咁照計其他九百九十九首都唔錯 if你認為前者好聽,但後者全部消失。即係,我就算肯寫魚蛋歌,命中率一樣低。」
他說以後只替自己做,除非特別合拍的歌手,例如欣宜。「 Joyce上來我工作室幾個鐘,我對着她作完才走,第二次有齊歌詞上來錄音便搞掂。」
因為有交流才是好音樂?
「我鍾意順利啫,音樂主觀,沒有好與不好,只有誠實不誠實。我也有交貨時未知由誰唱的作品,但很少被揀中,歌手通常冇問題,唱片公司卻喜歡保留意見——意見分幾批來的,改完又改,最後件 product好不好其次,對我而言已經不誠實了。
「作曲賺不到錢的。」
因為貴精不貴多?噢,又才不是呢……
「一年不可能發表到很多;填詞有機會。作曲會被要求 redo;寫,本身一日,編三日,但來來回回改可以唱片公司哦足三個月,一年有幾多三個月?」
They don't know what they want until you show it to them?
「分分鐘他們到 show出來都不需要 know自己想點,只知道需要改。而且意見要分幾次來,才保得住飯碗,因為他們不是 final decision maker。」
為何說填詞好啲?
「首歌的生產期已因作曲折騰佔盡剩番一日,填詞大師也一樣被要求改,但只哦一日,在錄音室吃着外賣等他改,花極時間有限,所以填詞可以大量。」
原不該慢工出細貨嗎?
「大家誤會了,冇時間才好,絕冇壞處,因為冇時間被哦。」
於是只追求公眾的認同?
「可以的話,我想洗埋自己腦,連認同也不求。以我現階段,要的是唱片發行和演唱會合作機構,其他與這件事出不出到沒直接關係的,甚至不求讚美。」
理由請參考上文魚蛋歌邏輯。
破局
筆者愈來愈追不上,突然靈光一閃——所以你 enjoy搞笑?
陳奐仁終於點頭:「我好彩,每次拍廣告直接接觸到高層溝通,所以順利一 take過。設定沒跳舞的(指吸濕大笨象),我送埋。」
工作夥伴比工作內容更重要,實在合不來便寧願自彈自唱,一 take過的好,生命冇 take two,無謂俾班契弟浪費時間。
國內
何必去父母之邦。
——《論語•微子》
新加坡與香港,永恒的雙城記,總在比併。我們愛引出坡仔坡妹發牢騷,然後暗自得意。例如這天陳奐仁說:「出道近二十年了,台灣、東南亞、香港最適合……總之不計新加坡,新加坡的工作一隻手數晒。」
睇到未?東方之珠怎褪色,仍勝過悶蛋如大醫院的獅城。
但問到最終想定居哪裡?「當然返去,我父母都在國內。」
讀者不習慣「國內」並非指大陸?但陳奐仁的「國內」真是新加坡嘛,而且他的語感和我們不同——自然、溫暖,往外闖可以千百個理由,回去卻定必有日,返屋企要理由嗎?
有一天我們脫口說出「國內」時能像他那樣,才是香港贏了新加坡。
撰文:余家強
攝影:黃志明
攝錄:葉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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