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前年開始，尖沙咀的名店街變得不再一樣，不少內地大媽大叔除了來港買名牌外，更一窩蜂湧到海港城一帶的保險公司，有的拿著一大袋現金、有的「狂碌」銀聯，「合法」走資。而往往因為他們買入的投保金額高，故極受保險經紀歡迎。保險公司「豬籠入水」，單是友邦保險，去年新造保費達508億，來自中國的收入，稅後營運溢利增加近四成，大幅跑贏香港及其他地區。
不過，內地人與香港文化及認知大不同，問題開始現形。本刊接受有內地客投訴，指他借了二千萬元予「債仔」，「債仔」向友邦買入大額人壽保險，「債仔」死後，他用第三者債權人身份向友邦申索。惟友邦指發現這名投保人買保險前隱瞞患癌的事，故不獲賠償。而內地客懷疑事件有人從中「做手腳」，欲追究到底，與友邦招來招往。
誰是誰非，現在已死無對證，但事件卻揭露了很多在數年前買入香港保險的內地保單「蜜月期」已過，隨住客戶生病或死亡，陸續要索償，成為保險公司隱形炸彈。
內地近年流行「保單貸款」，即買下如人壽儲蓄有現金價值的保險，可抵押保單，再從銀行或保險公司獲取低息貸款。這些做法，慢慢傳到香港，內地更有債主要求債仔用香港買的保單賠償金額還款。四十九歲、在廣州經商的香港人麥先生一二年九月買下五千萬元保額的「至尊醫療計劃」，以及一百萬元保額的「進泰安心保100」危疾人壽保險，再於一四年八月加碼買40萬美金的危疾人壽保險，這三份保單全屬友邦保險（AIA）。麥先生曾向他的生意拍檔秦漢軍借下二千萬元人民幣，麥先生於一五年一月因從樓梯墮下意外去世，但是死者已債台高築，實際資產所剩無幾，秦漢軍於是決定以第三者債權人身份向友邦申索，希望用賠償金額當還款。
麥先生是「新香港人」，持有香港身份證。秦漢軍於是從廣州追討至香港，並在高院取得許可，從死者的資產中索償二千萬元，方便以第三方債權人身份向友邦保險申索。這時AIA才透露，他們找到麥先生在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確診肺癌及七次覆診記錄，由於買保單時並無申報，因此不獲賠償。秦先生在廣州接受本刊記者訪問，他表示為此忿忿不平，他認為明明死者麥先生買時並無隱瞞：「我最敢肯定就係個表（病歷記錄）度，有人做咗手腳！」負責AIA保險經紀布曉勤，據知她做很多內地客生意，除了死者麥先生，他的另一生意夥伴梁小姐，亦表示向布曉勤買了與死者同樣的醫療保險。她指買保險過程中沒有細閱條文，只由經紀「打勾」（意指負責填表）：「自己只是「篤個名」，全交由經紀填表。」
負責經紀：唔好講俾我知
不過，究竟是麥先生刻意隱瞞，還是買保險過程中經紀有否涉及不當銷售，誰是誰非，現在可謂死無對證。記者曾以顧客身份，向該經紀查詢大額醫療及人壽保險事宜，她竟然暗示部分病歷記錄可以「詐睇唔到」﹐買保險前毋須做體檢，「你話俾我知得架」她稱須如實向她報告身體狀況，否則被查出時保險公司有機會拒保。解釋完這項原則後，又突然說：「你唔好講俾我知比較好啲囉。我知道咗之後呢，你短期內又報，你就claim唔到啦。你影響自己，又影響我地的資質（履歷）架嘛，明唔明呀？」經紀指她需要看投保人的病歷記錄，「我望就咩都要望啦係咪？有啲可以詐睇唔到，好明顯的就唔得咁解。你明我講緊咩架啦？」她又表示：「你唔講我唔知，無問題呀，咁如果你短期發生，人地check到你，佢咪退返原保費，唔保你囉！」記者追問原保費真的可退回？經紀點頭應聲說：「唔。」
布曉勤是友邦保險（國際）有限公司授權保險代理人兼資深區域總監，並獲表揚為2016年「最傑出區域總監」之一。查冊顯示她現持有三個豪宅物業，分佈在大埔比華利山別墅、九龍站凱旋門，以及大角咀瓏璽，均在一一年購入。
聞及上述經紀說法，國際專業保險諮詢協會會長羅少雄連聲批評：「唔得」他直指經紀稱「當睇唔到」屬蓄意行為，「梗係唔得！」對於經紀指不如實申報病歷最多是不獲賠，並可獲退回保費，羅少雄指是否退回保費，由保險公司最終決定，若投保人隱瞞病歷，一般情況下是無法取回本金，更可能因欺詐保險公司，而須負刑事責任。「你去索償時，萬一保險公司懷疑你係立心去呃保險公司的時候，會第一時間去報案，交俾警方調查。」羅少雄表示如經紀不當推銷保險產品，會被內部處分，視乎個案嚴重性，輕則書面譴責，重則停牌。AIA對有關個案作出回應：「我們有嚴謹的守則，規管財務策劃顧問在產品銷售過程中的專業操守，絕不容忍任何違規行為。若證實有任何違規行為，我們會嚴正處理。」
專家：需要身體檢查
秦先生對香港的保險制度，大表不解：「我地大陸買一個三、五千蚊的，必須去一個指定的醫院，好詳細咁去咗體檢之後，如果係呢個可能會引起醫療事故的，佢唔會賠，其他就會賠，但我就唔知香港是點樣。如果佢有癌症，點解保險公司唔會有一個監督？」與麥先生買了同樣保險的朋友透露，他們國內人士買保險一般「信朋友」，經紀說能賠就相信能賠。「好多表填，我地都唔知點填，篤個名俾佢，個經紀會幫我搞掂。」就算經紀安排她到香港體檢，她也不明所以，「體檢單我都無攞到，都唔知後來點，就交咗上去。」
就個案中50歲中年漢購買大額保險，羅少雄同意需設體檢關卡，「以佢投保醫療五千萬、人壽一百萬等，呢個係比較大的投保額，一般的保險公司都需要一個體檢，特別是他的年紀有返咁上下的時候，更加有咁的需要。」
最終賠28萬元本金
秦太透指麥先生其實是死於意外，「係樓上踩錯格標咗落地下，個頭落地。係醫院死咗，係失血性休克，公安出來的結論是意外死亡。話呢個死者騙保唔賠，但係個死者死個陣時唔係因為生癌而死！」債主經律師與AIA幾經周旋，由一開始索償500萬元，現時只獲賠28萬元本金。至於為何個案中AIA為何又願意退回28萬元？羅少雄估計保險公司認為投保人有關行為非刻意或蓄意，屬於不小心或意外，故發還返投保金額作為一個合理賠償。
AIA回覆本刊時指：「我們在處理任何保單包括加保申請時，會視乎保單類別及個別申請需要，務必要求財務策劃顧問向客戶索取足夠相關資料及證明文件，以進行審批。我們會根據客戶所提交的資料，如有須要會要求客戶進一步遞交相關證明文件，例如體檢報告以作批核。同時，客戶亦有責任向保險公司全面披露過去重要事實，包括重要病歷。」
投訴數字不斷上升
近年不少內地人來港買保險，不僅為了保障人身。國際專業保險諮詢協會會長羅少雄指，國內人士貪其既可用來「走資」，又可以保單貸款，極為吸引。不過，中港兩地保險制度不一，加上保險產品本身的條文繁複，經紀想盡快開單，投保人又貪方便、不求甚解，於是買賣草草完成，直至出事時保險拒賠，雙方「口同鼻拗」，保險相關的糾紛個案亦隨之上升。根據保險代理登記委員會，整體投訴保險經紀的數字，由2016年的843宗增至2017年的1287宗。本刊向AIA查詢近年收到的投訴數字，AIA僅隱晦稱：「閣下所查詢的數字屬公司內部資料，我們不便透露。」
撰文：邱嘉幸
攝錄：林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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