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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12日 星期四

[壹週刊 1266] 操控澳門 15年 何厚鏵玩完 M1,




面對北京重開調查檔案,加上崔世安求自保劃清界線,何厚鏵承受壓力極大,上週出席馬萬祺公祭時,容貌明顯較前蒼老及憔悴。(王偉洪攝)

封面故事

操控澳門 15年 何厚鏵玩完

兩任特首何厚鏵、崔世安管治澳門十五年,濠江貪腐猖獗,民怨沸騰。一場「離補法」風波,喚醒沉睡多年的澳門公民意識,迫使崔世安撤回惡法。

這場澳門民主運動的勝利,原來與北京打貪風暴襲澳一脈相承。據了解,中共中央紀律委員會早前重啟對澳門貪腐問題的調查工作,矛頭直指何厚鏵。何昔日下屬崔世安恐受牽連,才急急推出「離補法」以求自保,並跟何厚鏵劃清界線。

權傾澳門街多年的鏵哥,如今卻腹背受敵,縱使能捱過這一波政治風暴,對澳門的影響力肯定大不如前,延續何氏王朝的大計幾近「玩完」。

六月一日已故全國政協原副主席馬萬祺舉行公祭,何厚鏵及崔世安均有扶靈,但現場所見,兩人貌合神離,並無眼神交流及接觸。四日後,何、崔二人出席澳門管理專業協會三十周年慶祝晚宴,雖然一同主持切餅儀式,但何厚鏵的笑容僵硬,看似心事重重,皆因北京對他的不滿已到達臨界點,近月對他的貪腐問題重開檔案調查,令他隨時成為下一隻打貪行動之下的「大老虎」。

崔世安(左)及何厚鏵為馬萬祺靈柩扶靈,但經兩人治澳多年民怨沸騰,三大家族對澳門影響力肯定逐漸減退。

王光亞六月一日出席馬萬祺公祭,澳門政商界估計他曾就「離補法」風波向崔世安及何厚鏵查究。(王偉洪攝)

中紀委重啟貪腐調查

可靠消息人士透露,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兩年前曾開立檔案調查澳門貪腐情況,對象包括首任特首何厚鏵,以了解他有否牽涉貪腐活動,以及曾否包庇大陸貪官到澳門豪賭、洗黑錢,甚至從中取利,更恐防大量黑錢流入某些組織,影響澳門管治。

何厚鏵被中紀委盯中,其中一條導火線是他跟時任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關係密切。一二年二月二十三日,何跟已失勢的薄高調會面,更表明他對唱紅打黑運動的支持。消息人士稱:「作為國家領導人(政協副主席),無理由唔去收風同薄熙來行咁埋。」不足一個月後,三月十五日薄被解除重慶職務,四月十五日更被停止中共中央委員及政治局委員職務,須接受中紀委調查。

據悉,雖然中紀委對何厚鏵的首次調查無具體發現,但由於何不太合作,堅拒披露涉貪人士身份以及交出金融管理局的銀行不尋常賬戶資料,影響調查貪官到澳門洗黑錢的工作,故惹起中南海高層不滿。「佢恃住後台夠硬,因為佢同習近平有啲交情,習仲勛(習近平父親)喺廣東做省委書記,同何賢(何厚鏵父親)好老友,所以覺得未必搞到佢。」

縱使何厚鏵權傾澳門,但他錯估了北京的容忍度,澳門前運輸工務司司長歐文龍被揭發巨貪案件後,北京已開始關注何厚鏵政府的貪腐問題。本刊早前獲得歐文龍案其中一份重要證物《二○○六年友好手冊》,當中二月二十五日一欄,寫上「 1pm華都大劉」,下一行則是「 4pm特首/ 6樓」,被指歐先相約劉鑾雄於澳門華都酒店見面,同日再跟時任特首何厚鏵在同一酒店六樓會面。正正令人懷疑,何厚鏵跟歐文龍案的關係。

「我食骨 我老細食肉」

歐文龍○八年被判多項貪汙罪成判刑廿九年,但澳門民間普遍認為,這宗世紀貪汙巨案何厚鏵不可能置身事外。澳門泛民主派立法會議員區錦新說:「如果講何厚鏵有無貪汙,澳門係人都知,歐文龍案嗰陣傳過有句『我食骨、我老細食肉』,街知巷聞㗎啦。」

歐文龍案牽連甚廣,投資澳門房地產的香港商人劉鑾雄及羅傑承亦被起訴,但引起強烈反彈,最終反令何厚鏵受累。皆因大劉一直強調自己無辜。案件審訊期間,他去年九月二十日便向本刊爆料,指被一名花名叫「大鼻」的澳門有勢力人士「做佢世界」,猶如「將我強姦」,因涉案澳門「禦海•南灣」項目地皮的六百億利益被看中:「有人用十幾年的政績和刮埋咁多錢嘅風險,同埋繼續控制住某個地方幾十年嘅政權來賭博」,足證「大鼻」涉嫌貪腐多時。大劉口中的「大鼻」呼之欲出,矛頭直指何厚鏵。

去年九月三十日,何厚鏵出席澳門中華總商會國慶酒會時,被大批記者追問「大劉係咪影射你」、「會否採取法律行動」等,何只面露微笑,未有停下回應、澄清或否認。

雖然大劉官司纏身,但他努力找尋伸寃機會。一二年五月他被澳門正式提出起訴後翌日,便跟身兼北京市政協委員的女友呂麗君到北京「告大鼻一狀」,向京官投訴遭何厚鏵「砌生豬肉」,據悉,呂麗君其後又向司法部官員諮詢對案件的意見。

反崔世安推出離補法集會,有市民自製橫額,反映澳門人對貪腐問題的不滿。(蘇智鑫攝)

一二年初薄熙來(前排中)被傳因王立軍事件失勢,但何厚鏵仍率領代表團與他高調會面,據悉北京對此極為不滿。

大劉港廉署舉報大鼻

澳門法院今年三月十四日判處大劉罪成,判囚五年三個月。由於大劉避到澳門,刑罰無法執行。大劉四月三日下午現身香港廉政公署總部,他們承認當日到廉署「作出一些查詢」。中國官方通訊社曾引述本地媒體的報導內容,以「劉鑾雄到香港廉署諮詢」為題發稿報導,顯示北京一直留意事態發展。據悉,大劉一方曾研判,「告禦狀」確有威力,對何厚鏵構成政治壓力。

發起反「離補法」遊行和集會的民間團體「澳門良心」,以往亦曾跟進何厚鏵涉貪的案件。去年美國內華達州地方法院審理一宗涉及澳門賭牌的民事索償案,申請索償的香港商人 Richard Suen(孫志達)供稱,銀河(拆牌前金沙為股東之一)須利用孫與北京國家領導人的關係,才能獲時任澳門特首何厚鏵批出賭牌,法院最終判孫勝訴。澳門良心成員周庭希事後向澳門檢察院遞信,公開促請當局調查何厚鏵涉嫌濫用職權、受賄等罪行,雖然事件最終不了了之,但北京把一切看在眼裡。

澳門回歸近十五年,政府長期存在嚴重貪汙問題,何厚鏵亦直認不諱。他○九年十一月中旬卸任前出席立法會會議,當總結在位十年施政時,曾表明「高官貪汙問題很難避免」。縱使他可以撇開法律責任,但從政治責任而言亦難辭其咎。出任特首近五年的崔世安,一二年十一月出席立法會答問大會時,亦指澳門縱使有監察部門,但難以完全杜絕貪汙,「政府對反貪嘅努力,要由市民同歷史去評價。」

除了涉貪的不利指控趨增外,北京對何厚鏵的戒心及不信任日深,另一導火線是○二年發出新賭牌一役。當年何厚鏵不按北京旨意辦事「三拆六」,由三個主牌照分拆出三個副牌照,讓更多賭場得以打入澳門,北京懷疑有人從中獲利,事件更可能涉及中央官員貪汙。近年澳門各界開始質疑存在濫權及利益輸送情況,適逢明年賭牌續牌檢討展開,中間人指北京要防範有人以過去的地位及影響力從中作梗,相反對崔世安的戒心會較低:「相對而言,崔世安因在澳門的影響力較細,北京會覺得較容易操控。」

捲入歐文龍案的劉鑾雄曾向本刊爆料,指被一名叫「大鼻」的有勢力人士「強姦」,他更曾赴北京告狀及香港廉政公署舉報對方。

歐文龍世紀貪汙巨案令北京察覺澳門政府貪腐情況嚴重,近月打貪的矛頭亦直指濠江。

華人置業旗下澳門豪宅樓盤「禦海.南灣」,五幅地皮涉及歐文龍第三階段貪汙案。

出生三大家族雄霸澳門

現年五十九歲的何厚鏵,出生於澳門甚具影響力的三大家族之一,其父何賢、馬萬祺及崔世安之父崔德勝並駕齊驅,左右澳門政局。何賢為著名愛國商人,與共產黨關係密切,五十年代便成為全國政協委員及人大代表,七八年升格為全國政協常委,五年後又被選為人大常委。澳門仍未回歸前,何賢一直擔當中國政府與澳葡之間的溝通橋樑。

獲父親積極栽培的何厚鏵八十年代正式從政,仕途一直順利,八六年出任全國政協委員,兩年後當選為澳門立法會議員,並擔任副主席,同年成為全國人大代表,其後擔任兩屆全國人大常委。九九年澳門回歸,他擊敗對手區宗傑當選首屆行政長官,○四年成功連任。卸任特首後成為全國政協副主席,躋身國家領導人之列。

何厚鏵十年管治下,澳門賭業蓬勃,經濟急速增長,但同時衍生貧富懸殊、黑工等民生問題,以致民怨升溫,市民多次上街請願。為紓解民憤,何厚鏵在任期最後三年直接向澳門市民派錢。崔世安上任後蕭規曹隨,成為澳門政府的另類傳統。惟歐文龍世紀貪汙案成為何任內最大汙點,不少市民深信案件涉及更多澳門富商和高官,甚至何厚鏵本人。

棄政協副主席求生路

面對中央兩度開設檔案調查,加上多個範疇被質疑貪腐瀆職,何厚鏵近年承受壓力日重。澳門政界人士透露,何厚鏵曾向北京「摸底」,希望以退下全國政協副主席職務,換取「放生」機會:「佢嘅江湖大佬性格,本來唔會咁輕易就範,但佢真係四面楚歌,但而家都未知北京肯唔肯放佢一馬。」來自北京的中間人認為,被視為澳門三大家族之一的何家,經此一役肯定元氣大傷,「鏵哥肯定好難重拾昔日掌權的光輝歲月,佢嘅下一代亦都可能要淡出澳門政壇。」

北京打貪風暴襲澳,令何厚鏵、崔世安共治的命運共同體徹底瓦解。崔世安政府近日推出豁免在任特首刑責的「離補法」,正好反映有人恐怕當年配合當權者違規的罪證被揭,故速戰速決謀求「護身符」自保,更要與對方劃清界線。

本刊近日獲得一份澳門廉政公署文件,當中提到廉署調查歐文龍案期間,發現其二○○五年 LUXE記事表記載澳門富商何榮標涉及的土地及工程項目,其中一項為「標/主教山/崔司長」,而當年的崔世安,正是時任社會文化司司長。

一名熟悉澳門政情的人士稱,崔世安上任後,一直努力擺脫何厚鏵背後控制的陰影,包括人事安排上跟何唱反調,盡量安插崔氏馬房人士入閣。

港澳回歸「雙華」治港,前國家主席胡錦濤(左四)在多個公開場合,對何厚鏵的評價都較董建華為高。

何厚鏵(左二)九九年當選澳門特首,便任用崔世安(右)為管治團隊一分子,更力挺他當選第三屆特首。

崔世安與何劃清界線

隨著何厚鏵及崔世安決裂,澳門行政會議成員及立法會議員陳明金在澳門的影響力,肯定會大幅提升。

何厚鏵多年的江湖豪氣及「大佬」性格,亦把他和崔世安的關係推向決裂邊緣。縱使○九年已成為離任特首,但何對崔仍以上司對下屬態度處理二人的關係,據悉崔世安初期仍甘之如飴,但近年致力擺脫在何陰影下管治的他,與這位前上司、兒時玩伴齟齬漸深。

崔世安今年三月四日宣布有意角逐連任後,何厚鏵同月二十一日出席一項公開活動時,主動表態挺崔連任,「純粹一個個人意見,因為崔特首都表咗態,佢自己願意連任,我喺呢度衷心祝願佢成功連任。」語畢更拍了拍坐在旁邊的崔世安的手臂示意,表面上狀甚老友。不過,一些心水清人士發現,何只是擺姿態,因他完全無讚賞崔上任五年的政績。「○九年佢扶植阿崔上位,極力讚賞佢做社會文化司司長嘅工作,同列舉好多具體政績,今次一句都無,明眼人一睇都知乜事。」

連任料當弱勢特首

雖然崔世安料在無對手情況下成功當選,但受「離補法」引發兩萬人上街抗議的風波影響,就算他最終撤回法案暫息風波,他未得到北京的真正祝福,未來五年恐淪為弱勢特首。多名被視為有力問鼎一九年特首寶座人士,有可能提早進入備選狀態,包括曾被何厚鏵視為延續影響力,近年被力捧為隔代接班人的現任行政會成員梁維特,梁維特亦得到賭王四太梁安琪親信、澳門凱旋門行政總裁江陽支持,惟因北京決定瓦解何在澳盤踞多年的勢力,故有人近期明顯轉趨低調,以免弄巧反拙。

澳門泛民立法會議員區錦新稱,未聽聞北京重開檔案徹查何厚鏵一事,但此舉將令澳門人大快人心。他預計對澳門政界、商界產生頗大震盪,「何厚鏵如果涉貪,以佢咁高嘅位置,必然會有好多人受牽連,如果到時又只係(像歐文龍案般)得佢一個有事,咁又係另一個笑話。」

澳門良心成員周庭希則認為,重新調查何厚鏵對打擊澳門貪腐問題幫助不大,「大陸(現在)可能基於上面一啲權鬥、派系鬥爭,順便鬱埋何厚鏵,咁唔出奇,但我覺得長遠嚟講,應該係本地司法機構自己有能力去查,而唔需要睇北京、上面嘅面色,去決定邊個鬱得,邊個唔鬱得。」

上月二十七日,七千人在澳門立法會外集會,要求政府撤回離補法,並一同高舉代表撤回的交叉手勢。(蘇智鑫攝)

發起反離補法遊行及集會的「澳門良心」成員蘇嘉豪稱,離補法當中有關特首在任期間刑事豁免權的條文,觸動對錢銀不太關心的年輕人神經,激發他們上街抗爭。

澳門良心乘勝追擊

今年澳門民間團體重回議事亭前地舉辦六四燭光集會,有超過二千人參與,悼念人數破歷年紀錄。

崔世安的連任路途並不平坦,他將面對復甦的澳門公民社會的挑戰。「澳門良心」將會乘勝追擊,本週六舉行「重返民主起點•不要下一個離補」晚會,周庭希稱,晚會目的旨在開展持續的民主深化工作,讓市民知道推動特首及立法會普選,對改變澳門不公義制度及改善民生的重要,「我哋依家喺離補(法),叫做暫時㩒停個政權,但係唔好咁開心住,如果澳門嘅政治制度一日唔改,下一個離補隨時嚟緊,分分鐘仲更加之惡頂。」他透露,澳門社運界打算在八月特首選舉發起連串行動,包括要求候選人回應民間訴求,以及發起民間公投,讓澳門人表達真正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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