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騷
哪來的自信？ 騎呢女子兵團 FFx：我哋係偶像！
首先我想說，紙媒末落，經營困難，本刊做一期少一期，終於進入倒數階段。
這就叫做勢不可擋，有些單位苦心經營敵不過現實，有些單位正如本期主角 FFx，卻憑着騎呢低質聲色藝都在水準之下反倒殺出一條血路。
在《 FACE》宣告停刊迎來倒數第五期的同時， FFx的經理人則告訴我，這隊全香港人人都藐緊的四人女子組合剛泊到大碼頭，投靠一家專做樓按車按的大財團，那件購自旺角中心 59蚊打歌服經已賣斷市，未來會做車行代言人、會拍全新 MV、會請來專業化妝排舞拍攝團隊提高水平、甚至會賣自家品牌化妝箱、教化 FFx妝……他原話是這麼說的：「以後拍 MV，林寶堅尼、法拉利乜車都借到……」雖然我不懂，其實唱歌跳舞拍 MV，又跟超跑有甚麼直接關係？
網上的反對聲音，身邊行內人的鄙視嘲笑，最大的疑問是：這四個外形參差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女孩子到底哪來的自信？這次約來剛推出新歌〈 MK pop〉、跳了 part自編自演沒人懂欣賞的扯線公仔舞的 FFx，我沒想到竟然在這四個都來自低層破碎家庭的女孩子身上不只找到答案，甚至還有些驚喜。
十多年娛樂人物專訪經歷，本來已經習以為常理所當然，直到時日無多，沒想到竟然是 FFx提醒了自己，有多喜愛和享受這個欄目和這份工作，這個可以聽到不同聲音的機會有多難能可貴……信我， Shirley、 Ceci、 Mizaki和 Christy這四朵奇葩之所以成為奇葩，絕非偶然！
Shirley（楊澤怡） 21歲
和 FFx的訪問臨時改期延遲，因為原訂的時間其他幾個都到齊，卻突然聽說 Shirley癲癎發作撞親塊面要先去求醫。現在是教育學院三年級生、是團裡唯一一個鋼琴八級會彈琴作曲的成員，你可能會說考到教院有幾勁、鋼琴八級周街都係……錯，當一個女孩被虐待狂阿媽打到壞腦發羊吊，用兒童之家捐款學琴兩年內考到八級，其實咁都生存到考到教院，就確係勁。
癲癎症真係如經理人所講，係因為媽咪打你頭打得多？
西醫冇咁講過，淨係話係腦電波頻率出咗問題……中醫話我係攰嘅時候啲血上唔到腦所以病發……但係幾次病發前後，的而且確係發生過（俾阿媽打），可能我同佢一齊精神壓力真係比較大。
聽你媽媽打你聽得多，但佢有冇溫柔一面，喺你病發時會唔會照顧你？
因為……同佢相處都唔係太耐，都冇留意到佢有呢一面……
你十幾歲至去住兒童之家，同阿媽住咗廿幾年都見唔到佢溫情一面？
我十幾歲之前喺屋企住，都係日頭喺圖書館、自修室過，夜晚淨係返屋企瞓覺，都真係冇乜溝通。
咁小學之前、爸爸離家之前呢？有冇感受過父愛？
爸爸嗰陣時都好少返屋企，得過年過節至見到，所以都係印象唔深……你問我羨唔羨慕人……又唔會囉，咁人哋要背負嘅嘢都好多，冇人理我，我唔使俾人逼去補習，做啲咩都淨係對自己負責吖嘛！
你再冇同父母聯絡，咁過年咪一個人？咪唔同人哋，新年有父母大利是？
有一次，我 15歲嗰年，媽咪話從來冇封過利是俾我，不如當一年一百蚊一次過補番俾我，封咗封千五蚊嘅利是俾我……不過隔咗幾日，佢話代我保管又收番，從此再冇見過嗰千五蚊……
媽媽打你用咩打？
入兒童之家係社工帶我去檢查，住咗成個月醫院，最後警方評估我唔適合再同佢一齊住……其實嗰次表面傷痕唔算最多，以往仲傷！仲有見唔到嗰啲內傷……阿媽喺屋企隨手見到啲咩都會攞嚟打我，晾衫嗰支棍、門口嘅鐵閘……係呀，有時會夾我出門口，用鐵閘嚟夾我……我梗係喊喊到拆天，但隔籬屋淨係叫我阿媽唔好咁嘈，唔會參與人哋屋企打女家事……
咁嘅家庭長大，咁你知唔知咩叫愛？喺咩人身上感受過被愛護？
有……我返教會，我覺得教會俾到我嗰種就係愛……唔開心嘅時候睇聖經，都感受到愛……我之前冇人同我過過生日㗎，直到中一返教會先至有人幫我慶祝……
吓？教會嘅愛又點同屋企嘅愛呢？咁樣長大，你唔憎父母？唔會怨個天咩？
冇喎……因為入到院舍，每個人都有自己嘅故事，個個都慘過我，我唔算最特別。有啲俾自己後父、哥哥強姦，有啲未出世爸爸媽媽已經坐監，我嗰啲其實真係好小兒科，個個入得兒童之家都係嚴重個案㗎啦……
咁你哪裡來的自信，可以企喺度又唱又跳呢？
我自己一個人冇，但係一個團體，我嘅自信來自另外三個好姊妹。啲自信亦都來自每場表演都山長水遠走入嚟睇我表演嘅 fans……我覺得我哋四個係偶像，俾人見到我哋年青少女感覺。我知我哋有好大進步空間，但係我有一樣好，係冇屋企人負擔，點笑都好，都係笑我一個，唔會有個阿爸阿媽走出嚟話我連累佢哋、連累啲親戚。
Mizaki（潘穎琳） 22歲
各花入各眼，被負皮淹沒的 FFx中又屬 Mizaki公認顏值最低。自己化妝自己 set頭， Mizaki自己挑選的大眼仔亦大得過份，老老實實，跟她面對面說話，我是有點被嚇到的，不過聽下去，她覺得犧牲小我俾香港人鬧爆做宣洩功具，其實又幾偉大幾崇高。
四個入面得你一個家庭健全美滿，聽咗 Shirley嘅故事有咩感覺？
好難……好堅強……我覺得屋企係我人生最重要嘅依靠，完全想像唔到成長過程爸爸媽媽一個都不能依靠係咩感覺。不過佢講得啱， Shirley做啲咩淨係需要向自己負責，鬧都係鬧佢一個……但係我睇啲網上留言，最唔開心係鬧埋我媽咪：「如果我生着咁嘅女，一定親手殺咗佢……」又會有親戚打俾媽咪，話做咩俾個女咁樣，叫我快啲退出……
而你，又係邊度嚟嘅自信呢？
最大支持係嚟自媽咪，係佢叫我趁住年輕乜都試……一開始咁多人鬧，其實都驚，朋友話我知，做得幾好有啲人係鬧就係鬧，嗰啲人叫 haters……
唔係喎，鬧你哋嗰班其實都算鬧得中肯，因為你哋歌藝舞藝真係水準之下……
我知我哋未夠好，開頭都係諗住做下騷仔滿足下表演慾啫，冇人諗過會咁多人睇。我覺得我係一個好勝嘅人，最基本亦都要有責任感，冇理由一俾人鬧就退隊，愈係鬧我、我愈係做得好，唔想衰俾人睇。
之但係，新歌〈 MK Pop〉無論唱跳定形象，都唔覺你哋有進步喎？
我自問呢首歌舞步，自己已經比上首歌有進步……
你同媽咪一齊做義工照顧流浪狗，每個月咪貼錢養狗？
係呀，屋企做咗狗狗暫託家庭，有時冇人收養、屋企又唔夠地方擺，就會俾生活費人哋寄養，如是者𠵱家除咗屋企十隻狗，出邊寄養嘅七、八隻狗，每個月都要俾一萬蚊生活費。
邊有咁多收入呢？
以前冇㗎，到 MV事件後（〈 Sugar Baby〉一曲成名）工作真係多咗好多，我哋妝係自己化，衫又平，啲錢真係自己袋，夠使喎！
所以真係俾你哋騎呢地殺出一條血路，但成日俾人話騎呢唔嬲咩？
當初成名以後，我既然決定留低，就話俾自己聽以後會當娛樂別人做自己職業。香港人咁鍾意鬧人都係因為壓力大啫。作為一個公眾人物，都係一個途徑幫佢哋發洩。我有一個天馬行空嘅夢想，希望第時搵到錢喺唔同地方開狗場救啲流浪狗……但係我都知，呢個夢想太大、太遠。所以你哋鬧我唔緊要，覺得我唔夠靚唔緊要，但每個人都有優點，我嘅優點係會幫助動物。
Ceci（李詩詠） 21歲
係好笑嘅，自己的作品是低質到一個點的〈 Sugar Baby〉， Ceci話她認為最不堪入目的 MV是古天樂首〈今期流行〉。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藝人有樣好，就係說話口沬遮攔唔怕得罪人。
你都係一個觀眾，睇過咁耐 MV，你覺得你睇過邊一個係水準之下？
古天樂，佢首〈今期流行〉！估佢唔到㗎！我好鍾意古天樂，佢所有嘢我都睇晒㗎，但〈今期流行〉我覺得佢俾人整蠱囉！
人哋首 MV當年都係華星唱片班專業人士拍，古天樂都水準之下，咁你覺得你哋首〈 Sugar Baby〉算係點？
又係估佢唔到……我哋人生第一次拍 MV，嘩！咁大棚人，又有路軌又有沙包（攝影師插嘴：「沙包好平啫！」我都補充：「同埋全部嘢都冇找數、冇人工！」）咁我哋第一次見到呢啲場面，受寵若驚㗎。仲有化妝師，我哋四個每人一個專屬化妝師㗎！好大製作囉， set晒頭，仲同我黐咗兩塊假眼睫毛……係兩層……真係兩層假眼睫毛，仲要兩層都濃密㗎！（重要嘅嘢要講三次！）
結果拍到出嚟呢？
咪更加估佢唔到囉……但係我哋又唔係第一次擺嘢上網，話晒出道兩年，次次點擊最多咪二百，嗰二百個仲要係我哋幾個自己點添，點知會突然間瘋傳，會傳到𠵱家三百萬點擊喎……你唔好睇我𠵱家笑得咁開心，當時我第一個喊㗎！我正職做樓上鋪賣大眼 con，第一日唔知發生咩事，見到啲客指指點點，仲以為人哋想投訴我，到同事話我知，至知我哋喺 facebook俾人鬧緊……當初心靈好弱小㗎，講一句唔好睇都喊，更何況人人都鬧緊，再刻薄都有，以前鬧人我睇慣，但冇諗過有一日係鬧緊自己啫……
嗰個俾人鬧爆嘅感覺如何呢？
好似發夢囉……其實我哋出道咗兩年，做過啲咩冇人知，唱過咩冇人知，連鬧都冇人鬧㗎，不過慢慢由第一個星期頂唔順，到出到街發覺都唔係咁得人驚……原來網上同真實真係兩個世界，我最驚嘅出到街俾人當面鬧都冇發生。𠵱家我諗通咗喇，𠵱家人人都睇過我哋隻 MV，總好過以前做咗兩年，朋友唔知我哋做過咩吖：「 FFx？咩嚟㗎？𡃁模？吓……出過歌？」
好多行內人覺得最唔抵得，係你哋靠騎呢殺出一條血路，係唔係就打算從此騎呢落去呢？
唔係㗎，我哋要進步、我哋要進修㗎！下一首嘅 MV都諗緊新 idea，諗住講 MK pop，就成首都 selfie用 MK風格自拍完佢㗎！我讀化妝，嚟緊都同公司會合作出一個化妝箱，叫 FFx化妝箱，教人化妝㗎！出得成，就又多一個夢想達成！
Christy（周葆諭） 17歲
Christy是 FFx最青春又是公認唯一一個睇得下的成員，對着真人，想像一下再褪掉她自己出馬化錯晒嘅妝，其實 Christy真人要比 FFx包裝過更靚，更有可塑性。
你又係破碎家庭長大，你媽咪又係咩原因要離家出走？
各種原因都有，係唔係為錢我唔知，但的確，爸爸搵錢唔夠媽媽多……佢哋兩個最終行到呢一步我覺得都係一件好事，總好過日日喺屋企嗌交，只要唔使再聽到佢哋嗌交，都好吖……
小六媽媽離開，對你算唔算大打擊？
更大打擊係小五、小六連續兩年，我俾全班同學欺凌……我有問過點解要搞我，佢哋話因為我樣衰，跟住啲男仔會打我、用書枱撞我，女仔會杯葛我、篤我背脊。大人唔得閒理我，幫我唔到，我自己盡量做啲嘢去討好佢哋，啲男仔鍾意啲咩又圍埋去講，啲女仔鍾意咩明星，我又會睇多啲……
咁咪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咁咪好怕返學？
係呀，最驚係返學，次次放假都覺得點解個假期咁短……我間學校係直升中學，小六暑假最驚最驚係升中又同佢哋一班，最想擺脫佢哋展開新生活。最辛苦唔係俾人蝦，係媽咪最後一次離家出走，帶埋我隻狗走……平時幾難過都好，返到屋企會同隻狗仔講，返去見到隻狗就開心番晒……
媽媽離家出走係返咗娘家定同第二個男人一齊？
一定唔係返咗娘家，但去咗邊個度我唔知。打後就好少見到佢，直到有一次生日收到佢份生日禮物。
佢特登返嚟探你？
唔係，係見到份禮物就知佢返過嚟，爸爸一見到就喊到收唔到聲，跟住我話有嘢搞約咗人即刻走咗出街，然後一個人喺條街度喊……唔喺爸爸面前喊，係因為佢已經崩潰，我唔可以喊埋一份令到佢更傷心。佢已經靠我同哥哥至頂得住，唔可以連我哋都冧埋……
所以你經歷過實體欺凌，會唔會當遇着網絡欺凌時承受能力已經比其他人高？
對我嚟講，〈 Sugar Baby〉俾人鬧真係唔算乜嘢，好輕描淡寫。以前傷害我嘅係身邊嗰班，全部識㗎，甚至最親，但係𠵱家鬧我哋嗰班都唔識佢，可能我哋真係咁差，抵俾人鬧呢？
作為觀眾，你覺唔覺得你哋條 MV太離譜？
未至於離譜，但係一定有好大進步空間。其實我知自己做緊啲咩，我有 plan計劃好長遠，我唔可以俾自己冇選擇， plan A唔得我就會行 plan B。雖然有時世事未必計劃得到，但我相信有準備一定好過冇準備。
所以你有咩準備呢？
第時我都唔肯定仲會做呢行，未來亦都未必會太多出席 FFx活動，因為台灣高雄已經有間大學收咗我，去讀職業治療。職業治療其實近似物理治療，但更加多係幫助啲腦腿化嘅人，同我呢種，有讀寫障礙嘅人。
讀寫障礙？但你可以讀到𠵱家名列前芧？可以入大學？
係呀，係辛苦啲，人哋讀一個鐘，我要讀兩個鐘，人哋睇一次就明，我要睇幾次。我唔係出眾，唔係話好靚，再講呢個世界根本有幾靚都冇用，我寧願學多樣嘢，讀多幾年書。
告別後記（倒數之五）
專訪的後記一般都圍繞被訪者，剩下最後五期，想想看，不如說說自己。
因為，不是每個被訪藝人都真那麼有趣，可以在主文以外還有話題讓我發揮，也不是每個被訪藝人都玩得起，有時候後記寫完是會出事的，譬如前幾期。
話說幾期之前因為專訪後記的一句話，有個男藝人和經理人公司嬲咗，自此在外不肯再做《 FACE》訪問（以後你想做都冇得做）。我為這個後記，自己想了很久。
首先，我沒寃枉這位先生，《 FACE》既不是官媒也不是場刊，從來沒人向你保證過只報導你的好人好事，更何況這位藝人的好人好事也不多。
不過話說回來，前言主文我都忍住了，完全可以後記也言之無物的繼續忍下去，為甚麼要為了不見得有很多讀者的後記得罪人？
直到這個星期，知道《 FACE》將告別，才明白表達立場的機會不是永遠都在，我有點慶幸：好在當初沒死忍。
撰文：朱小博
攝影：范仲良
形象： Bryan@the Falming
服裝： MZ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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