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柴灣工場出發、上滿曲奇的白色客貨車，到達珍妮曲奇尖沙咀店門外的加拿分道後，一名分店職員、「三柴」保安（箭嘴示）都會出來卸貨，同時將一袋袋載滿曲奇的粉紅色膠袋派送給大陸水貨客，其間有傾有講。
新聞追擊
無牌工場直送水貨客 揭珍妮曲奇地下網絡
出名日日大排長龍、有個招牌熊仔罐的珍妮曲奇（ Jenny Bakery），開業九年至今，變成了「貪湯」送給大陸高幹的禮物、強國自由行來港必買手信。珍妮曲奇雖然已成名牌，卻只開了尖沙咀和上環兩間門市，日日有強國人拖喼排隊選購，但原來停不了的長龍背後，珍妮建立了一個鮮為人知的地下銷售網絡。
本刊連日追蹤，發現每日有數百至上千罐珍妮曲奇，由工場直送到水貨客手上再帶入大陸，部分會經淘寶網售賣，價錢較門市貴逾四成。炒賣遍地開花，就連尖沙咀商場時裝小店，都有兼賣貴價版。珍妮曲奇為應付龐大的生意王國，竟要加開無牌工場，上週卻遭食環署檢控。
大陸遊客眼中必買手信、有「香港小熊餅乾」之稱的珍妮曲奇，位於尖沙咀美麗都大廈分店，每天早上九時開鋪前，已有人在商場對開的麼地道街頭大排長龍，中午高峰有百多人等候，至少要等一小時方能進店，排隊者多是講普通話拖喼的大陸人。門市明文規定「每人限買五罐、每日限購一次」，店員更要派籌分流。店鋪及網站都列明：「除兩間分店外，其他店鋪所出售之曲奇餅均與本公司無關」、「本公司有權拒絕出售貨品予作炒賣之人士」。
門市人龍無停，但原來珍妮曲奇有另一套鮮為人知的經營模式——供應大陸水貨客。珍妮曲奇的工場在柴灣，上週二早上十一時，記者發現一部白色客貨車的司機，從工場搬出一袋袋曲奇準備送貨，載曲奇的膠袋有不同顏色，包括：深綠色、棗紅色、粉紅色，每袋大約載有十至二十罐曲奇（視乎大小）。
司機上滿貨後直駛尖沙咀門市外的加拿分道，一名穿白色保安制服、肩上有「三柴」的職員，由美麗都店走出來將車上所有貨搬入門市。午飯後，客貨車折返柴灣工場進行第二輪出貨，約下午二時到達加拿分道，「三柴」保安再出來接貨，但這次司機卸了車上大約三分之二的貨後，離開加拿分道將車駛往附近的棉登徑後巷。一名穿白恤衫牛仔褲的男人，早在該處等候，合力與「三柴」保安及司機將餘下約三十多袋貨搬出，全是粉紅色膠袋。
「三柴」保安親自接頭
之後，約十名男子走到後巷，跟該名穿白恤衫男人取貨，有人徒手取走四、五袋，有人自攜手推車，將五袋粉紅色大袋擺上車仔，再走到一街之隔的 K11商場花園整理貨物。此時「三柴」保安再次出現，帶著一名拖喼的男人往棉登徑後巷取貨，但未見他們有現金交易。一個二個拿著粉紅色袋的水貨客，其後拉貨經 K11商場升降機到港鐵站，乘西鐵離去。記者連日尾隨發現，乘西鐵的水貨客在天水圍站下車後，部分轉乘巴士到深圳灣口岸過關，部分人則在天水圍港鐵站外，散貨給在站外等候的另一批水貨客，各自返大陸。
有分得粉紅色袋的水貨客向記者透露，他們在淘寶網有做買賣，更主動留低 QQ號碼。記者根據該 QQ號碼找到他的淘寶網店，店鋪介紹寫有：「本人基本白天都在香港，晚上回來」、「全國大部分地區都可以在四十八小時內到達」。而珍妮曲奇更是其網店的受歡迎產品，寫明「天天拿貨、天天發貨」，售價較正店賣貴近四成，聲言三十天內成功售出二百三十罐。以最歡迎的大罐四味曲奇、每罐售一百六十六港元估算（門市正價為一百二十元），這位淘寶網主單賣曲奇月入三萬八千元。
粉紅色袋識別
記者上週二至五發現，替珍妮送貨的白色客貨車每日至少走三轉，早上及傍晚的兩轉，車上大部分深綠色及棗紅色膠袋貨都會送入尖沙咀店，當中約十多袋粉紅色袋入店後，有水貨客去提取。午飯後兩點鐘的一轉車內的粉紅色袋貨，會直接送到水貨客手上。其中上週四觀察，估算全日大約送三千至六千罐至門市。而同日送交水貨客的粉紅膠袋，大約內有五百至一千罐，以門市每罐曲奇平均售一百二十元推算，貨值高達十二萬元。粗略估計，珍妮曲奇門市及送交水貨客，單月總營業額或過千萬元。
水貨客的車輛也會直接到柴灣工場取貨。上週四約下午一時，記者目擊有另一架白色貨車，停泊在工場所屬大廈門外，貨車司機從珍妮曲奇工場搬出約六十袋貨放上車，它們都用了深藍及啡色膠袋包裝。司機駛至粉嶺東鐵站外停下，有兩人分兩轉用手推車把曲奇運到天橋底，約七、八名水貨客見狀即上前將曲奇拆袋，每人幾罐幾罐的放入行李袋，記者所見他們的行李袋除了有曲奇，還有奶粉，他們裝配好後就步入港鐵站，登上往羅湖列車。
商場遍地開花
就在珍妮曲奇尖沙咀門市一街之隔的彌敦道重慶站商場，內有七、八間小店賣時裝零食，它們會在門外擺放摺枱，兜售聲稱是真貨的珍妮曲奇，賣價較門市價貴三至四成，例如大罐八味曲奇，門市賣一百九十元，小店就賣二百五十至二百七十元不等。記者以買家身份向多間小店查問，可否訂一千罐送禮，部分聲言可以代辦但要提早一星期落單，記者打探貨源，有店主稱：「我哋有特別方法拎，係商業機密，唔方便講。」再問另一間小店，是否珍妮供貨，有人答：「都係嗰啲貨，全部正貨，但我唔可以透露你知。」也有店員稱，是找人排隊取貨。但記者留意到，部分小店內放有珍妮曲奇工場所用的粉紅色膠袋。
「摺枱男」開夜市
為追查重慶站商場小店的珍妮曲奇貨源，記者連日守候，發現一名身高約六呎、頭髮蓬鬆、戴黑色膠框眼鏡的男子，經常在美麗都大廈外、正等候入店買曲奇的人龍旁邊，開摺枱售賣他的珍妮曲奇。他向記者聲稱所賣的全是正貨：「賣假貨成本仲大啦。」他的曲奇屬海鮮價，其中一天賣價較門市貴逾兩成。
記者曾目睹這位「摺枱男」，會在傍晚美麗都門市仍未正式關門時，公然在正店門口打開他的摺枱開檔，但他非但沒有受到正店職員驅趕，更和店員及送貨司機密斟。「摺枱男」又與徘徊在美麗都一帶的南亞裔人士相當熟落，平日有傾有講，人有三急就有南亞人替他看檔。上週三淩晨十二時，美麗都大廈內大部分商店都已關門，但「摺枱男」和他的摺枱仍在。每當「摺枱男」的貨快要賣光時，便會有人從重慶站商場的小店，拿貨予他補給。他收工時也會把賣剩的貨，拿到商場另一間賣袋的小店存放，可見他與商場多間小店有聯繫。
記者在重慶商場其中一間小店，購入珍妮曲奇，再拿到正店查問真偽，獲職員證實是正貨。對於為何能在非正店買到正貨，職員沒有正面回應，只說其他店鋪出售之曲奇與其無關。至於淘寶網所賣的貨他們就指：「嗰啲唔關我哋事，佢哋啲餅點樣嚟，我哋乜都唔知！我哋鋪頭就呢一間，上環一間，其他我哋唔知。」職員又稱，門市不接受大批訂貨，要買就要排隊，在大陸亦沒有分銷點。
排隊黨肆虐
至於珍妮曲奇在上環永和街的分店，同樣日日大排長龍，平均輪候時間半小時，店員亦會在門外分流，並拒絕排幾轉的買家入內。而與上環分店僅一個鋪位之隔的茶餐廳，亦在門口打開摺枱，售賣同樣聲稱正貨的珍妮曲奇，門市售一百二十元的四味大裝曲奇，茶餐廳叫價一百六十元，漲逾三成。茶餐廳老闆說，曲奇是海鮮價，視乎當日有多少人排隊而定，又承認以一百二十元聘用排隊黨買五罐，聲言每賣出一罐有約十元利潤。
記者上週目擊幾個中年女士，不停在上環分店外排隊，再拿著兩袋約十罐珍妮曲奇到上環港鐵站，交給一名在站內守候的金髮中年女人，旁邊亦有五、六袋珍妮曲奇。半小時後，該茶餐廳老闆突然出現，拿出三千多元買下金髮女人的所有曲奇。
開設無牌工場
珍妮曲奇的製餅工場，位於柴灣金萬豐工業大廈廿一樓，門上貼有「工場重地 不設零售 閒人免進」，又裝有閉路電視，內有數名工人戴上手套及頭套工作。記者發現，廿一樓有工人將貨物運到十八樓 B室、一個掛有電子公司門牌的單位，記者尾隨發現工人推著曲奇出入，有麵粉和製餅工具。記者以顧客身份稱想訂貨，工人即關上大門，又左顧右盼，稱不做批發及零售，叫記者到門市購買，又強調其他店鋪出售的珍妮曲奇與其無關。記者上週五，目擊真人 Jenny、珍妮曲奇東主楊賜梅在該十八樓單位出現。
食環署向本刊證實，該十八樓單位並沒持有署方簽發的食物業牌照，已派員巡查證實有人無牌經營食物製造廠，已檢控有關負責人。
週一，記者拿著連日拍得的相片，向楊賜梅查問無牌工場及職員向水貨客交貨的事，楊賜梅只不停說：「我唔想、唔想、唔好影我。」記者再追問她時，她指：「我唔想登呢啲嘢，我唔想講咁多嘢。」記者之後向她交問題紙，她看罷說：「我同你電話聯絡。」但至截稿前她沒有回覆。
記者亦向尖沙咀門市職員，查問協助水貨客上落貨的「三柴」保安員身份，以及為何向水貨客供貨，職員只不斷說：「我唔知，唔好問我。」其間有職員走入貨倉不願出來。
「不知道客人何時食厭」
楊賜梅二○○五年創辦珍妮曲奇，她是馬來西亞華僑，八九年隨丈夫來港做製衣生意，沙士後結業她賦閒在家，炮製曲奇餅和蛋糕，家人朋友吃過大讚，鼓勵創業，她先在赤柱家附近的小商場開鋪，不久即客似雲來日日大排長龍，一年內在銅鑼灣開分店，至○八年連同中環、油麻地共有四店。珍妮曲奇近年成為強國人最愛手信，但其分店不增反減至兩鋪，尖沙咀及上環店都由楊賜梅持有，分別在前年及去年，以二千二百三十萬元及三千三百八十萬元買入。
五十七歲的楊賜梅，近年買入多個地鋪和工廈單位，去年購入的尖沙咀星光行鋪、油麻地石壁道鋪，以及今年二月才買的尖沙咀漢口中心地鋪，連同手頭多個工廈單位，估算她持有物業總市值高達三億元。楊手持多個鋪位卻沒有將之變成珍妮曲奇分店，深懂投資的她大概計過數。她○七年曾經說過：「不知道客人何時食厭，擴充也難以保持質素。」
如今珍妮曲奇成為強國恩物，營業額翻了幾番。而直銷水貨客這門生意，既能慳鋪租、又有源源不絕的強國客源，果然高招。但 Jenny辛苦建立的曲奇商譽會否因而受損？字號緊要抑或搵銀為上？做老闆的大概心中有數。
蘇施黃湯顯明捧場
珍妮曲奇賣點是濃鬱的牛油味，楊賜梅創辦初期曾經提及，曲奇香脆鬆化，因她講究用料，會用比其他牌子貴百分之二十的紐西蘭特濃牛油、美國製的新鮮杏仁合桃、用較貴的糖霜而非砂糖。而好味道的秘訣是人手製造，開業初時滙豐、摩根士丹利等銀行大班，都是她的捧場客，她曾指：「他們（客人）說連文華都做不到我的曲奇那麼鬆化。」蘇施黃、何佐芝、方逸華胞妹都是擁躉，近年的名人捧場客，包括捲入醜聞的前廉政專員湯顯明。
開業之初，楊賜梅的司機會駕駛平治、寶馬和她一同送貨上門給銀行大班，丈夫間中陪同。她曾說，因兩個兒子已長大，她無後顧之憂而創業，○六年時就說過「唔想搞大佢」、「不少人話侵股搞大佢，我唔想影響品質，始終 homemade才好食。」開業一年她已月賺十萬元。○八年金融海嘯後，同年九月份營業額一百萬元，其後過節高峰單月營業額達二百萬元、但月賺只二十萬元。珍妮曲奇打響名堂後，楊賜梅近年甚少受訪，但兩間鋪頭日日大排長龍，加上手持三億資產，可見曲奇能生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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