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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31日 星期一

【每日壹爆|中環陀地講中環】嚐盡魚翅撈飯歷73股災08海嘯 中產變畢打里擦鞋匠 __,中產,

「皮鞋明亮冇滴塵,記住領呔花要新!」一句八十年代琅琅上口的流行曲,道盡港人「先敬羅衣後敬人」心態,不少中環人就算多爭分奪秒,總會鑽空檔,花半百至數百元 ...




「皮鞋明亮冇滴塵,記住領呔花要新!」一句八十年代琅琅上口的流行曲,道盡港人「先敬羅衣後敬人」心態,不少中環人就算多爭分奪秒,總會鑽空檔,花半百至數百元擦一次鞋。將失色的皮鞋踏上鞋架,不消十數分鐘,就可踏著亮麗皮鞋離去,繼續開會見客,正所謂「泥鯭充正班,做嘢亨通包冇話難」!

問中環人多常擦一多次鞋,可能未必記得住,更遑論記住擦鞋師傅的一張臉。可是,這位開檔十八年擦鞋師傅,大銀行CEO經過也會向他打招呼,稱呼他一聲「明叔」,老外經過也會跟他say Hello,手機正好播著英文老歌的他,用純正英語回應一句:Have a Nice Day,就知他本非池中物。明哥全名張明,70年代起當工程監督,又曾在暢旺股市下任出市員。曾經也是許多人眼中的「中環人」,如今彎下腰來,為步履匆匆的中環人,擦亮鞋履。

要擦鞋,一到中環戲院里,就見幾位大姐招手邀客,可是,在港鐵站出口附近畢打里,有一處三位老師傅從不招客,甚至著輪候的客人到別處擦鞋;但總有客人耐心等候。其中,67歲、人稱「明哥」的擦鞋匠張明,是中環做得最久的擦鞋匠之一。明哥平日愛著格仔衫牛仔褲,打扮樸素的他,曾經也穿過白領,一樣在中環出沒。

「70年代,魚翅撈飯的年代!」明哥憶述,「三間大公司合和、新鴻基、新世界輪流上市,底價約4蚊,全部上到十幾廿蚊,上咗幾倍。」那些年,他在香港證券交易所出任出市員,俗稱紅衫仔,見證著香港最風山水起的年代。那時出市員早上10點上班, 12點午休,可趁這個空檔看場戲,下午2點再工作,3點便下班,聽起來很「梳乎」;不過這三小時分秒必爭,現場股票交易電話響個不停,他如眾多出市員一樣,身穿紅色背心,四出奔跑劃板,「客人打上股票公司,由股票公司打去市場落order,掃幾十萬,我地拎支筆跑出去寫number幾多錢。我同你走快一步,差兩個價位,好緊要架!」

「嗰時香港鬼五馬六、百花齊放,嗰啲公司都唔知夠唔夠資金上市,人上佢又上,逢有新股就起,後來又有假股票,上市公司原來空殼,咁個市咪塌囉。」1972年合和、新鴻基及新世界先後上市,翌年3月恒生指數攀升至1774.96點的歷史性高位,但是有人發現三張合和假股票,令更多人擔心手持假股票,引發恐慌性拋售潮,後急轉直下約433點,是為七三年股災。

炒股如同賭博

中學時就讀政經名人輩出的高主教書院;又考入香港理工學院(現為香港理工大學),可說是梁振英師兄,到1971年取得土木工程系高級文憑,畢業後順理成章到地盤當測量判頭;初出茅蘆,月薪就有四百多元,收入是一般工人的兩倍。後來入中電工程部,做工程監督(Clerk of worker),負責監管金鐘至南區、筲箕灣一帶的機樓。當時一個小單位約二萬元就能買到,但明哥沒有上車、沒有繼續留在建築這一行,走入金魚缸之中,結果在這個金魚缸「一鋪清袋」。「我係股票搵到的錢,又係畀返晒、輸晒係股票。所有樓、車畀返晒佢。」

經此一役,明哥不敢再輕易沾手股票。後來走到台灣從事停車場組裝。仍每日留意香港的股市,直至金融海嘯前夕,恒指見3萬2,當時中移動高見154,「股票旺,又去竇一竇中移動,126蚊買,跌番去90幾蚊走。一個禮拜唔夠,又唔見廿幾萬。」明哥不慎高位接火棒,金融海嘯一個大浪猛打過來,隨後股價便一跌不返,從此真正「金盤洗手」。

他形容炒股如同賭博:「一開始梗係贏架,人哋先會買落去㗎嘛。」又慨嘆道:「人越大就會越發覺,乜嘢都好,煩惱嚟嘅。」隨電子化交易普及,中環交易大堂於2017年10月結束歷史任務,「紅衫仔」出市員東奔西跑場景也不復存在。明哥透露從台灣回港後,有長達四、五年時間沒有工作,直至積蓄見底,再重投建築行業。對這段人生空白期,他不欲多談,「每一個人都有故仔㗎啦,有啲事唔想俾人知。」

由「紅衫仔」到擦鞋匠

明哥入行做擦鞋匠,那時大概2000年,他五十有多,憶述入行初期經濟低迷,「嗰幾年沙士、中東又開戰,市面好差。年紀大咗,無嘢做,有個朋友話試下擺檔,咪擺囉。」他俯腰低下頭來擦鞋,同時也放下了身段,「我初初黎擦鞋,我都唔敢擔高頭架,死囉!畀啲朋友見到真係肉酸!」但原來中環人,連看不起人的時間也沒有,「(後來)我發覺鬼睬你!我係呢度擦咗20年,冇一個人行過黎:『咦,阿明,你係度擦鞋呀?』」他直言即使有以往的同事認出他、看不起他,也怪不得人。「每一個人的價值就在你係邊個level、邊個位。」

不過,不少客人視他為朋友,結婚都邀請他去,曾有闊太得知他入院,特意過來放下兩千元慰問金。名人如公民黨主席梁家傑,以及曾蔭權之妹曾璟璇皆是他的座上客,「(曾璟璇)有時行過都會打招呼,因為佢以前有野俾我做。佢有時唔係俾嘢我做,行過都會『點呀明叔?』」「你話啲客無階段觀念都好,咩都好,佢真係當你朋友,佢唔係當你擦鞋佬。」

有些人認為擦鞋是下檻工作,但換成在職場上,有些人卻甘願當「擦鞋精」,更自認為識事務者;明哥又如何看另一種意義上的「擦鞋」?「你要擦老細鞋,要睇個老細點,有啲老細真係唔受呢套嘅,你做埋呢啲嘢咪自己攞嚟衰囉!」他說,「所謂擦鞋係啲咩呢?唔係話點樣奉承佢抬舉佢,你做返自己份內嘢。開埋門畀佢行先,無傷大雅。90度鞠躬,嗌『老細請!』就有點兒那個了。」

一雙手創另一片天

在明哥眼中,為客人擦好一對鞋,就是他的份內事,用近乎花在本身建築測量專業同等的心思,放在擦鞋專業之上,「人哋我就唔知,我擦鞋認真擦得靚要三年。」學擦鞋也要花三年?「黑就落黑,啡就落啡,都冇問題架,擦出嚟靚唔靚咋嘛!乜嘢材料,適宜落咩油,油都有分好多㗎嘛油蠟劑、水劑、油劑,每一樣Texture(物料)唔同,落嘅鞋都唔同㗎嘛,你真係熟曬係咪要三幾年呀?」

為了擦靚一對鞋,他會特意趕在天黑前下班,因為檔口照明不足,「睇唔到反光,擦鞋唔靚吖嘛!」他回到家亦會加班,處理在檔口不易做的工序,包括替皮鞋調校最接近本色的鞋油,「你一校咗色就要即刻做,如果唔係佢乾㗎嘛。你喺度校咗色髹,點dump得低啫?」就連不起眼的擦鞋箱,明哥也特意選用正式歐洲標準的擦鞋箱,因其尺寸較小,不會覆蓋鞋底,能更全面地「擦令對鞋」。客人來找明哥擦鞋補鞋時,明哥總會如看症般,向客人指出鞋的什麼位置需要修補、用什麼物料處理等,明碼實價收費。做擦鞋匠這廿年間,他累積了熟客當中包括外國客,明哥用英語寒暄無難度;亦有中年男客人稱本身是律師,從初入行做律師起,就會到畢打里擦鞋,明哥是他經常光顧的擦鞋師傅之一,見證其餘老師傅漸漸撒手人寰,他嘆道,「無接班人架」

如今股市上落、金錢名利於明哥已如浮雲,「我對錢唔緊要!你問我個袋有幾多錢我唔知,總之我有飯食就算。」單身的他,現時月租5000元的劏房,家中有四部遊戲機PS4,笑言:「我唔明啲人壓力大咩,我成日都叫佢地壓力大就買部遊戲機,一晚殺佢幾百人!」

「快樂唔快樂,無咩定義。」

撰文:邱嘉幸

攝影:林志謙、傅俊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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