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歸廿二年】因財困《甜蜜蜜》《金枝玉葉 2 》兩戲齊開 嘉禾迫到陳可辛遠走美國｜下集（利雲志）
- 24分鐘前
1996 年聖誕，《甜蜜蜜》猶在好評公映中，UFO 上下陶醉於節日的歡樂氣氛，大搞 BBQ 玩個不亦樂乎之際，冷不防陳可辛（Peter）提著兩大行李箱到場，略帶鬱悶地公告，他要即晚上機，飛美國放大假！ 這個決定，固然是 Peter 看淡前景，以行動對 1997 投下了不信任的一票，更大的直接衝擊，在於《甜蜜蜜》拍攝背後的無力感 ── 從來朝氣勃勃、當家自主的 UFO，已淪為嘉禾的衛星公司，他不想再面對這樣的局面！ UFO 盛極而衰，在短短一年間急轉直下，Peter 扮演了關鍵的角色，《金枝玉葉》剛替公司立下大功，緊接卻因《嫲嫲帆帆》超時又超支，加上最大的一筆資金，又押在九龍塘施他佛道 27 號總壇，齋月供已要十幾萬，《嫲嫲帆帆》上畫前夕，公司已因財困瀕臨解體，財雄勢大的嘉禾願當白武士，條件是指定先開《金枝玉葉2》，Peter 與嘉禾講數，必要讓他開拍《甜蜜蜜》，《金枝玉葉2》才會出現，於是兩片同期開工，張曼玉（Maggie）開玩笑道：「《甜蜜蜜》真是『二奶』！」 無可置疑，《金枝玉葉2》有張國榮、袁詠儀再加梅艷芳，製作規模不惜工本，但 Peter 為《甜蜜蜜》所傾注的心力，不見得比《金枝玉葉2》為少，也非金錢可以堆砌而來。首先，這是個低下階層的新移民愛情故事，毫不光鮮亮麗，Peter、美指奚仲文、攝影師馬楚成達成共識，整體色調盡量簡單，服裝、造型、布景、燈光悉數配合，又由於背景是1980 年代的香港，Peter 甚至想過將《甜蜜蜜》拍成黑白片，但嘉禾不會容許，Peter 也覺得市場未必接受，所以僅在開首與結尾部分，也就是黎小軍與李翹乘同一班火車到港，形成首尾呼應，亦替影片增添一抹宿命的餘韻。 Peter 的初衷，是想寫來自小城市的小人物，初到大城市的故事，雖然情節與個人無關，但情感倒是緊扣相連，對於飄泊無定的尋根體驗，他格外有認同感，所以戲中穿插英語教師齋鹵味（杜可風）、泰國妓女芥蘭，以至重慶大廈眾生相，在在反映多元族群在港的風貌；成長於尖沙咀的他，將這個遊客聚集的購物熱點，拍得特別有格調，傢俬店前會坐著一個印度錫克教徒，活像紐約大都會。 就連黎小軍的姑姑 Rosie，亦非一般國產大嬸，外表舉止洋化不在話下，念念不忘的終身情人，是曾與香港結下不解緣的荷李活巨星威廉荷頓，他兩度訪港演出電影《生死戀》及《蘇絲黃的世界》，妙在演繹 Rosie 的諸慧荷 Irene Tsu 也是同期在美國打拚的華裔演員，惜知名度差天共地，她曾與《蘇絲黃的世界》女主角關南施拍過一齣《花鼓戲》，1965年則與「貓王」皮禮士利合作《夏威夷天堂》，Peter 在拍攝《嫲嫲帆帆》期間偶然看到 Irene Tsu 年輕時的照片，驚為天人，心想有機會一定請她來港拍戲，既然《甜蜜蜜》的主題是飄泊與無根，正好賜予長年在異鄉跑龍套的她一個好角色，Irene Tsu 沒與威廉荷頓在半島吃過晚餐，更不曾合過照，她只有一張與尤伯連納的留影，Rosie 這輩子最珍重的一張相，是奚仲文的巧手傑作。 Rosie 的家像個聯合國，殘破中透出緬懷往昔的風味，對於黎小軍與李翹初遇的地方，Peter 則刻意安排在麥當勞，他覺得麥當勞是最早打入香港的快餐店，但 1980 年代更像一間餐廳，顯得較為高貴，同時是美國品牌「侵華」、資本主義的代表，對那一代嚮往留美的內地人而言，到此一遊的象徵意義，相比今日想來翠華吃個奶油豬仔包的自由行者，更高一重。 當年電影未興品牌植入，《甜蜜蜜》招來金舖、銀行卡與傳呼機已很前瞻，但即使有天王與影后來訪，麥當勞非但無意嘗試這種新穎的軟性推銷，連 Peter 想付錢亦租不了場，限於製作成本又不能搭景，導致 Peter 做了一件自認為「非常遺憾的壞事」──另找麥當勞的最大競爭者肯德基，肯德基表現友善、樂意借場，只是 Peter 沒有告訴人家，劇本裡的場景依然是麥當勞，為免穿崩，馬楚成刻意盡量近鏡，監製又不斷捉著肯德基的經理聊天，Maggie 趁機趕快戴上麥當勞的帽子開工，帽子、海報及掛畫，都是出自道具的手筆。 Peter 一直將這件不光彩的「黑歷史」記在心頭，十多年後的《中國合伙人》，黃曉明在肯德基開補習班，不但與《甜蜜蜜》一脈相承，也當是 Peter 償還遲來的歉疚。 在《甜蜜蜜》出現的三個時空，內地是黎小軍與李翹的過去，香港是相遇、相愛到相分之地，紐約則是重逢與未來，Peter 形容紐約是香港的放大版，更可以從中捕捉昔日香港情懷，後段豹哥走佬到紐約，跟李翹借今話當年：「呢度似足我哋三十幾年前油麻地一樣，街仔窄窄人多多，舖頭細細間，乜鬼都有得賣！」 繼《雙城故事》封帝，Peter 再替志偉帶來另一個金像獎獎座（最佳男配角），Maggie 也順利贏得最佳女主角，可惜 Leon 與影帝擦身而過，賽後檢討，Leon 與經理人陳善之認為，如果最後黎小軍重遇李翹那個大特寫，能夠讓觀眾看到情緒由淡至濃，眼淚漸次湧出來的話，應該會博得更多評審青睞，但因當日 Leon 趕搭飛機回港工作，無法拍得更加細緻，Leon 笑言：「上天俾幾多你，都係整定！」 也不致空手而回。《甜蜜蜜》令Leon 與 Peter 結成莫逆，Leon 更難忘舊片名《大城小愛》，多年後另開《大城小事》，而且實現了 Peter 的初衷，找來王菲當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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