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
梁振英大反撲 借貪湯鬱廉記
由「梁粉」孫德基領導的審計署，歷史性向廉政公署「開刀」，揭露該署分拆賬單掩飾宴會超支後，觸發前廉政專員湯顯明被連環踢爆亂花公帑，向大陸及中聯辦官員超支酬酢和送禮。理應肩負肅貪倡廉重責的廉署一哥，卻引入大陸官場貪腐作風，全城聲討「貪湯」。
這場廉政風暴的背後，牽涉到現屆政府最高層一手策劃的大反撲行動，有人欲借湯顯明醜聞，把廉署內不利自己的勢力清除，並趁機插手掌握調查大權的執行處。與此同時，廉署內部的卡位內鬥亦升級，不排除有人刻意放出湯顯明黑材料，以打擊異己。
無論是特區新舊勢力之爭，或是廉署內部兩派惡鬥，梁振英政府背後不斷煽風點火。政界中人反問：「湯顯明被整肅、廉署內部混亂，誰是最大得益者？」
上週四下午二時半，本刊記者發現醜聞被揭發後未有公開露面的湯顯明，由清水灣寓所步出，一身便服的他談畢電話後登上私家車，駕車沿西貢方向駛往白沙灣，泊車後欲光顧相熟的茶餐廳，豈料剛進入後又突然離開，再駕車出九龍，抵達坪石轉車站停泊坐駕後，再轉乘港鐵往將軍澳。
縱使成為轟動全城醜聞的主角，但容顏憔悴的湯顯明在車廂逗留時，一直未被其他乘客認出，其間他不時講電話，惟保持高度警覺，經常注視周圍是否有人跟蹤。四時許他抵達將軍澳站，先在將軍澳廣場逛了一會，當行近直往住宅平台的專用電梯時，突然加快步伐衝入，及後再見不到其蹤影。其後數日記者在湯的寓所外守候，但一直不見其蹤影。據悉，湯近日已到了內地，未知何時返港。
由昔日社會地位崇高的廉政專員，淪落至今天變成過街老鼠的「貪湯」，皆因他被揭發在任五年期間，幹犯一系列涉嫌貪腐「罪狀」，包括宴請中聯辦官員逾廿次、豪花數以十萬計公帑送禮近一百四十次，其中推薦他出任全國政協的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曹建明，更已收過七次名貴禮物。
觸發今次廉署貪腐大風暴，是首名從政府以外延攬的審計署長孫德基上任後首份衡工量值報告，主要針對廉署推行倡廉教育的成效，只在控制開支方面着墨，僅有數個小段落披露有人分拆賬單超支宴客。豈料報告發表不久，幾份親梁振英的報章連續多日詳盡報導廉署豪花公帑向內地官員送禮及設宴款待情況，湯顯明遲上班、愛午睡、常喝酒等陋習，及常與女友攜手出席公費飯局亦相繼曝光。
首次獨立審查廉署
審計署過去也曾審核廉署的運作，但只是涉及與其他部門的用電量、職位津貼及宿舍編配較瑣碎項目。審計署發言人證實今次是首次為廉署進行單一部門獨立審計，去年十月展開調查，但強調是根據五年滾動計劃進行，並無刻意提早或延後展開調查。
湯顯明涉貪醜聞發酵多天，社會各界提出不同行動追究及調查，包括政府委任終審法院前首席法官李國能擔任獨立委員會主席徹查事件；立法會運用特權法進行調查；及由已接獲貪汙舉報的廉署「自己人查自己人」。曾任職廉署的查錫我及林卓廷亦已草擬題為「湯顯明不代表廉政公署」的公開信，表達支持舊同僚肅貪工作的決心。
早被外界懷疑為欲染指廉署的梁振英，本週二指要待廉署完成內部調查後，有需要時政府會作出跟進，他更刻意強調現屆政府重視廉潔，如官員出席公務活動不佩戴襟花，外出開會不飲用樽裝水，外地官員訪港不互換禮物等，明顯要為市民「仇湯」情緒火上加油。
回歸以來，廉署及審計署只向特首負責，故被政圈中人笑稱為「東廠」及「西廠」，但梁振英去年被揭大宅僭建醜聞，涉嫌選舉舞弊，有指湯顯明受時任特首曾蔭權唆使，刻意立案調查梁振英，故梁振英掌權後，便部署大反撲行動，先不顧審計署政治中立傳統，實行「西廠查東廠」，披露廉署請客超出開支上限，及後再連環「放料」，踢爆湯顯明一連串失當行為。
西廠在手，下一個目標便直指東廠。因為廉政專員向來只屬部門大公關，鮮能過問執行處的調查工作，現任專員白韞六空降後，亦未能改變此情況。有熟悉廉署的人士分析，今次明顯是「有人要搞廉署」，意圖借醜聞引致廉署亂局，最後趁機把自己人安插調查部門。廉署立案調查梁振英選舉舞弊仍未有結果，不排除有人向廉署施壓要求結案。
湯顯明豪花公帑六宗罪
1.花公帑送厚禮
花費至少 27萬元送禮 137次，包括數碼相機、保暖圍巾、曲奇餅及燕窩飲品，其中 48份超出內部守則 400元上限，價值最高為 4,140元的花坑石擺設， 07/08年度贈送最高人民檢察院。
2.頻宴請中聯辦
中聯辦非廉署對口單位，任內卻以公帑宴請逾 20次，對象包括副主任黃蘭發和警務聯絡部長謝小青等。
3.自批宴會超支
2010年 11及 12月在君悅酒店，分別宴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曹建明、四川省常務副省長魏宏等，人均消費 1,150和 1,275元，比上限 450元超逾倍，但以專員身份批准超支。
4.攜女友赴飯局
至少 10次攜同女友、前入境處助理處長陳詠梅出席公帑飯局，包括 2011年 2月中聯辦官員飯局。
5.拆單掩飾超支
2011年 12月宴請廿四人，人均總開支 523元，卻把甜品列入另一餐支出，宴會餐酒記入宣傳費報銷。
6.外訪支出超多
五年外訪 34次， 22次返內地，涉支出 390.7萬，其中個人開支逾 75.7萬，但曾任專員逾三年的黃鴻超，任內只外訪 19次，個人開支 18萬。
廉署兩派激烈內鬥
有人欲借湯顯明醜聞以達一己政治目的，廉署內部不同派系也上演激烈內鬥。事緣任職執行處首長已十年的李銘澤，早已建立本身班底，執行處高層盡是其親信，他也刻意力捧愛將、執行處處長（私營機構）李寶蘭上位。然而，他的如意算盤未打得響，梁班子無意擢升李寶蘭。李銘澤一怒下去年六月提出提前終止合約。白韞六同年七月上任專員後，史無前例地委任已退休的前執行處處長黃世照接任首長職位。
「擺明有人想做佢」
廉署消息稱，黃世照重掌廉署後欲清洗李銘澤的舊勢力，培育接班人，立即把社區關係處助理處長丘樹春調回執行處。丘是黃愛將，屢破大案。但李銘澤在位期間，有感他威脅李寶蘭，把他調至社區關係處投閒置散。今年三月中，黃世照把署理執行處處長（政府部門）的林健明「拉下來」，做回助理處長，然後把李寶蘭調任此職，再擢升丘為署理執行處處長（私營機構）。廉署內部盛傳，兩名執行處處長其中一人日後將接任執行處首長。
事有湊巧，本月中審計署報告揭發廉署舉辦活動時兩次晚宴超支，卻將晚餐、甜品當兩餐分拆報銷。有人向傳媒爆料，當時批准第二頓晚宴開支記入活動宣傳費的，正是時任社關處助理處長的丘樹春。
「擺明有人想做佢，搞到佢一身蟻無機會接棒！」廉署消息稱，湯顯明的辦公室位處北角廉署總部二十樓，鮮有其他廉署人員進入。只有湯外訪時，署任副廉政專員的李銘澤才有機會使用其辦公室，對其情況瞭如指掌。消息又稱，內部已決定由 L組立案調查湯顯明事件。
據悉，廉署原計劃六月七日舉行周年晚宴，由於湯顯明醜聞愈揭愈臭，管理層為免惹上政治麻煩，決定將晚宴押後，舉行日期未定。廉署中人稱，晚宴費用其實由員工夾錢支付，不會出現湯顯明以公帑埋單的問題。
廉署內部性騷擾
廉署風雨飄搖之際，內部再爆性騷擾事件。今年三月中，廉署內部接獲一名 E1組別的女性助理調查主任，投訴其上司總調查主任性騷擾，這名男上司經常要求她週六上班，以討論調查案件的細節，由於兩者有從屬關係，二人在辦公室不時談笑，同僚發現，這名總調查主任曾趁女同事不在，拿起人家的外套、頸巾來嗅，事件引起內部調查人員私底下熱烈討論。據知受害女子二十餘歲，加入廉署只一年，而涉及性騷擾的男上司五十一歲，加入廉署廿多年，已婚並有兩名小孩。但廉署處理這單性騷擾投訴，只在三月中發出內部電郵，概括地指投訴人若然報警，會全力協助。
但本週一，廉署在每週通告中，透露有關此案性騷擾男主角已於四月廿二日離職，而女事主同月廿九日亦已辭職，並向 E1組別人員表示「 not to speculate（不要猜測）」，亦未有解釋二人離職原因，遂引起內部調查人員不滿，繼而向傳媒爆料。廉署表示，不評論個別事件。
貪腐之路始於廿三條
六十三歲的湯顯明一九七二年加入港府，曾任行政主任及貿易主任職系約二十年，直至九二年才加入政務官行列，初期仕途平平，但及後他能夠進身為特區主要官員，更成為國家最高協商諮詢機構的全國政協委員，除善於交際和奉迎上司外，最大的契機是來自二○○二至○三年硬銷《基本法》廿三條一役。
當年他出任保安局副局長，經常陪伴局長葉劉淑儀出席各大小場合，大力推銷廿三條。有親北京人士對本刊憶述，湯當時積極聯繫不少親北京團體，並經常主動致電「解畫」及「收風」，令不少左派社團及工商組織留下深刻印象，當中部分團體領袖更有港區全國人大或政協身份，為他日後建立人際網絡奠定基礎。
捧湯上位葉劉難卸責
○三年七月葉劉淑儀因廿三條擱置立法辭職，同年九月董建華被迫撤回草案，及後黯然腳痛下台，但湯仕途未受影響，其後更獲北京任命為海關關長，引起不少爭議，但他不認為晉升是得葉劉淑儀關照，或落力推銷廿三條所致。
湯顯明上週被連環揭發醜聞後，葉劉淑儀立即跟他劃清界線，對事件表示「好失望、好傷心」。不過，立法會保安事務委員會副主席塗謹申認為，葉太不能推卸責任，「一睇就知佢（湯顯明）唔做得嘢，靠拉關係、靠擦鞋，作為一手提拔佢嘅上司，葉劉真係難辭其咎。」
掌海關打通內地關節
若說瞓身推銷廿三條，是湯顯明宦海沉浮多年的轉捩點，那麼接近四年出任海關關長的歲月，則是他打通內地政圈人脈的重要踏腳石。湯顯明利用職務上的方便，與內地不同部門官員建立緊密聯繫，更不時帶隊北上交流及拜訪，他在○七年香港回歸十周年接受報章訪問期間，更誇讚香港海關是體現一國兩制的活生生例子，為自己的工作貼金。
除了處事圓滑、善於籠絡他人外，湯顯明熱愛杯中物，尤其是被視為中國國酒的茅台，成為他在內地官場打通經脈的秘密武器，他與一班同樣喜愛茅台的本地老牌親北京政商界名人建立聯繫，包括很多廠商會中人，各人十二年前成立香港國酒茅台之友協會，成員不乏人大、政協及政協常委。今年三月二十八日該會於報章刊登祝賀多名成員出任全國人大、政協的廣告，只有湯顯明是前政府高官，「埋堆味」甚濃。
出任政協從商踏腳石
協會○九年六月舉行慶祝香港回歸十二年及八周年會慶，與貴州茅台集團在香港君悅酒店舉行聯歡晚宴，當時邀請到中聯辦主任彭清華、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呂新華等主禮，湯以顧問身份出席，頻頻向內地官員敬酒暢飲，顯得跟對方非常熟落。
一名熟悉湯的人士指出，近年湯和不少富豪和工商界領袖埋堆，不時打高爾夫球及喝酒，其實他志不在政協職位，終極目標是從政協崗位退下來後可在商界大展拳腳。據了解，除了東海集團主席、全國政協黃楚標外，有重慶李嘉誠之稱的中渝置地主席張松橋，亦是湯着意巴結的目標。
有資深海關關員對本刊透露，海關高官俱樂部和其他紀律部隊會所一樣，秉承港英殖民地傳統，每月舉行一次晚間酒會，有時會邀請嘉賓出席，並多以紅酒款待客人，「可能湯對品酒有研究，轉飲白酒及貴價茅台，又鍾意和內地海關摸酒杯底，呢個係佢個人喜好，之前之後的關長都無佢咁鍾意飲！」
該位關員又估計，湯任內購入大批茅台，應是以會所會員繳交的會費購入，以免惹來亂用公帑的批評，但相信經過今次事件，部門高層不會有人敢飲用該批茅台。「佢搞到咁大鑊，如果再有人攞出嚟飲，咪即係陪佢一齊死，阿 sir梗係無咁蠢！」
湯顯明擔任關長期間，經常應酬至淩晨時分，需要海關的司機加班接送，不時由早上六時工作至翌日淩晨兩時，引起部門中人不滿，豈料他轉職廉署，仍懶理身份敏感，繼續肆無忌憚的豪飲腐敗生活。
中聯辦官員最愛茅台
湯顯明透過「香港國酒茅台之友協會」購酒宴請中聯辦及內地高官，兼任協會顧問。記者上週五到協會設於觀塘華成商業中心的辦公室放蛇，職員警覺性極高，只說「協會唔會賣酒」就把記者趕出門外。不過，協會在地鋪設零售點，以「香港中華書畫藝術中心」之名作掩飾。
店員梁小姐說零售鋪老闆與協會會長是同一人（即計佑銘），並與協會監事長、全國政協常委楊孫西熟稔。記者佯稱買酒送贈給中聯辦官員，店員立即說︰「咁就啱喇！中聯辦啲人最鍾意飲茅台，佢哋好識飲，年份愈耐就愈醇……有時中聯辦一個電話打嚟，我老闆要送禮咁送酒俾佢哋。如果你要送禮，可以買 2006年精裝版，一支 500毫升賣 4,980蚊，包保佢哋鍾意！」
對於湯顯明豪送茅台一事，店員明顯有所避忌，只說「啲人要搞大件事都冇辦法，其實大把人係咁！」
國酒茅台之友協會 00年 11月成立，由全國政協計佑銘擔任會長，他亦是貴州省政府經濟顧問。根據該會 2011年財政報告， 2010年賣出價值 700多萬元的茅台， 2011年飆升至 2,000多萬元；盈餘亦由 80多萬暴增至 1,200多萬，當中 900萬元是「贊助」。
李少光：用公帑須傾公事
羅範：毋須宴請中聯辦
湯顯明前上司兼好友、同樣曾出任廉政專員的李少光接受本刊訪問時表示，對湯捲入貪腐醜聞不作評論，但強調「（宴會）用公帑，一定要談公事」，認為湯有需要解釋為何花公費與中聯辦官員飯局時，他會攜同女友出席。李又指，自三月在北京與湯碰面後，至今未有聯絡。
出任廉政專員一年多，李少光有否宴請中聯辦及最高人民檢察院官員？他表示記憶中可能「一次、半次都有」，因檢察院是廉署的內地對口單位，中聯辦監察室亦與廉署有聯絡。但他強調，在任期間未嘗自批宴請開支超出上限，「會由另一位同事負責，如果超支咪自己攬上身，當然，晚飯人均支出上限只有四百五十元，如果飲埋酒，以現時收費水平嚟講，梗係唔多夠。」
任內未嘗自批超支
今次事件勢必令人關注晉升人大或政協的前紀律部隊最高層，會否同樣幹犯違規行為，李回應時不以為然：「我外訪送禮是一些普通物品，包括推廣香港的郵票，並無價值高達幾千元的貴重禮物。我唔擔心自己會被今次事件波及。」
李少光認為，事件只涉及湯的個人問題，非整個廉署，「希望有關人士可以出嚟澄清及交代。」他又慨嘆，香港多方面已被其他國家趕過，唯獨廉署廉潔自守的金漆招牌一直令香港引以為傲，「香港勝在有 ICAC……廉潔是香港的核心價值，大家一定要好好珍惜。」
在湯顯明之前擔任廉政專員的行政會議成員羅範椒芬，亦對本刊指她在任一年多期間，並無宴請中聯辦官員及贈送禮物，「任內無需要和中聯辦聯絡，亦無公事上的需要，送禮更加是絕對無。」她着記者透過廉署翻查當年資料，署方對有關支出有詳細記錄。她又表明，不會評論湯顯明事件。
現擔任申訴專員的黎年透過秘書回覆本刊稱，他擔任廉政專員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建議記者向廉署查詢他有否宴請中聯辦官員及批核宴請超支的資料，他不回應湯顯明的醜聞；廉署指其餘前專員的資料年代久遠，查核須時。
回歸後歷任廉政專員
任關佩英*97年 4月至 99年 7月
黎年 99年 7月至 02年 6月
李少光 02年 7月至 03年 8月
黃鴻超 03年 8月至 06年 10月
羅範椒芬 06年 10月至 07年 6月
湯顯明 07年 7月至 12年 6月
白韞六 12年 7月至今
*任關佩英回歸前為總督特派廉政專員
資料：資料組
mailto:news@nextmed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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