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語錄
朝花夕拾 吳國敬
唱作人開紅館 show,拍攝很自然想到錄音室。吳國敬沒錄音室,我上過他家,只有一台業餘電子琴,還自嘲:「有幾個鍵走音嘅。」難以置信首首金曲竟由此寫出來。
於是相借雷頌德私家 studio取景——有桌球枱、紅酒櫃、大客廳像俱樂部。吳國敬坐在大班椅說:「 Mark Lui這裡好地方呀。」我幾乎衝口而出「你本來也可擁有」。雷頌德出道比吳遲得多,與吳同期的新秀同學們更不乏過着如此富泰生活,斯人,獨憔悴了。
吳國敬說:「但我還是習慣躲在深山作曲。」不多不少大概廿年,他都住村屋。忽然覺得他像瀟灑的栽花者,一早埋下種籽,現在來個作品回顧展,只不過拾取晚些而已。
山居方一日,世上二十年。
浪漫吧?世界梗係冇咁浪漫,於朝花與夕拾之間,一○年,吳國敬試過持刀恐嚇鄰居被判守行為,諸事不順鬱出病,係冇藥醫嘅。
吳國敬說:「音樂和女人是我的解藥。」
天才波
撫摸着錄音設備,吳國敬說:「阿 Mark搞埋製作,器材齊全啊!我就純粹作曲多些,你見過我部琴,幾失禮。將來發展得好,我都想擁有……」
記者爬格子動物,我安慰他兼安慰自己說:「最簡單的紙筆亦可以出好嘢。」
「又唔係。」吳苦笑說:「我沒受過樂理訓練,不懂寫五線譜,只能算旋律創造者,有時靈感飛來幾粒音覺得會 hit,便隨口『啦』出,然後接駁起承轉合,『啦』佢幾百次,唔順『啦』到順,用電子琴彈奏錄下,現在用手機 apps也可以記錄,總之無師自通。」
這就奇怪了。吳國敬是皇仁仔,我本以為名校生識樂理乃常事。他說:「我三年音樂科都不及格,如果課程考埋 pop music又唔同。」
說三年,因為中三即被淘汰了。「之後不停轉學校。」吳國敬說:「我小學生時是風頭躉,是憑課外活動入皇仁的,學科成績得啖笑。有次中史派卷,老師叫我站出來,當眾宣告吳同學得一分,激發我第二次考到七十八分。但讀書始終不似音樂有團火長期鞭策我,升不到中四,自己覺得冇所謂,媽媽哭着去求情,當時不知原來對她打擊咁大,也不知對日後人生改變咁大……
「長頭髮似飛仔啩,我當年已經係。」
綽頭「大頭敬」(自言戴六十號帽子都嫌緊),不明白他為何還要扮獅子,但髮型一貫幾十年,不能只批評他飛仔,是信仰。
怎說呢,霍英東也沒唸完皇仁畢業。
吳國敬笑了,他至今熱心參與母校活動。
離校生
新秀比賽何嘗不是名校?他那一屆(八五年),李克勤、蘇永康、草蜢,考不考獲狀元的都一位位平步青雲,而吳國敬亦像中途脫隊者,走的路特別崎嶇。
「大家都由低做起,但他們的成績是連續、累積到的,我就斷斷續續、唔連貫嘅。
「女朋友(樂壇名師戴思聰女兒戴蘊慧)嫁人,激起我發奮,唱了隻《我說過要你快樂》,記得吧?反應不錯,媽媽卻在美國交通意外身亡,我成個人散晒,係,我係裙腳仔。
「那時每次宣傳都笑晒口,轉過頭我諗起歌名,便哭崩了,全行覺得我怪,有人把我定義為另類歌手,你知那年頭一變另類好大鑊,雖然我的音樂其實毫不另類。」
吳國敬頓了頓,有停頓需要的——一個大男人的事業歸咎於喪親而挫折,是否有點解釋不通?試問誰不會喪親?吳國敬說,一來才廿幾歲,二來太突然,信不信由你。我信,因為繼續談下去,眼前這個快將五十的中佬,仍不時提及亡母以至眼睛濕潤,怪怪的?對,或者我們太習慣正常。
魚販
我引開話題:「後來轉換唱片公司更不順利,於是把發表慾寄託在寫歌給朋友唱?」
吳國敬說:「很早知自己紅歌唔紅人,我可以攞『最佳中文流行歌曲』卻不入選十大金曲。別想得太複雜,我就是為了餬口,亦冇諗過將好嘢留俾自己,反正冇碟出。最霉時,中一首歌(指被採用)收六千蚊夠交租,中兩首夠開飯,中三首就焗麵食時可以加多孖臘腸。
「我甚至沒想過為朋友度身訂做,啲歌多數由熟人唱,只因我像個魚販,喂呢條新鮮靚喎,朋友見得我多便首先揀走。張衞健成日幫我口,拉許志安和鄭秀文來, Sammi挑了《我們的主題曲》,於是我有了第一首作曲的金曲。
「好講運氣嘅。《愈吻愈傷心》起初冇人要,我唔服氣,趁成班朋友在何超儀家時播出來,鴉雀無聲,蘇永康說他要好了,捱義氣嗰種。結果呢?代表作呀,這行業邊有得解。」
理論上,作比唱更具技術含量,但吳國敬說,成名歌星自有公司安排大計,作曲家呢,靈感不到便生活成問題。他試過一口氣寫出一百首,又試過停產幾年。
環視人家錄音室,吳國敬說:「 Mark Lui叻在穩定, keep住有 hit歌,我衰唔穩定。」
我說過要你快樂
開作品音樂會遇上兩難式,一方面技癢最好全部親身演繹,一方面唱他作品的粒粒巨星,嘉賓陣容比主角更吸引票房。吳國敬喜孜孜告訴我, Big Four兄弟必撐場,阿嫂 Sammi也來,還有 Kelly……「我唱一半便好。」
他甚至自己知自己事,將主持人身份推給張衞健。「 Dicky是我小學同學,他知我開 show便笑:『你講嘢呀?』係喎,由他幫我搞氣氛仲好。我二哥口吃,我也一緊張就𦧲𦧲脷,怕講錯嘢,得失朋友。」
講多錯多,因為情緒化?
「當然。」吳國敬坦白得自行重提舊事:「否則不會為泊車持刀恐嚇,點會唔係病?
「到案件審結(判守行為九個月),我心諗還是去睇睇吧,女朋友告訴我:『你揸車常常口噏噏咒罵,我問你鬧誰,你事後根本唔知。』死嘞我患精神病,專家說那是心理病,接受治療,診斷我一直未跨越喪母傷痛,正如你所說,不可能咁耐嘛,原來之前是靠作曲排解,我寫遍喜怒哀樂,有時一邊寫一邊哭。自從○六年停筆,問題便又積累。
「專家說我總算康復了,但我還是會恢復寫歌,女朋友最開心見我出新作。媽媽走了,我不知我的歌可以要誰快樂;現在我知道,要令這個女人快樂。」
平行宇宙
娛樂版報導音樂會加場便即興拉埋天窗,吳國敬說,其實加唔加都事在必行了。「我份人好感性,現在聲言一定會或者一定不會在台上求婚,都係多餘,我唔識咁多計算。」
再次審視眼前的大頭敬——如果這個皇仁仔一直讀書上進,成為專業人士大概不會做藝人了;如果廿幾年前和戴蘊慧沒被拆散鴛鴦,他大概做爺爺了……
吳國敬衝口而出:「最可能係離婚。」的確,去年舊情人以單身姿態榮升漂亮嫲嫲。
這邊廂,他還被記者追問如何做紅館新郎哥,究竟是女人好福氣,抑或男人好命水?
光復行動
相借雷頌德 studio出於偶然,奇妙的事卻發生了。
安排拍攝,首先要清理現場,攝影師甲指着角落說:「哈,那塊布幕支架可拿來打燈光啊。」錄音室內不乏一根根 mic stand,但支架樣式顯然攝影專用。
攝影師乙開玩笑:「可能是我們的呢。」
攝影師甲拿起,呆了:「咦,真係……」上有白油寫着「 Book B」,這下我都認得嘞,的確是本刊物品的標記!
攝影師乙摸摸頭說:「去年上來影過雷頌德手錶收藏,應該是助手當時遺留了。」雷氏仝仁也夠路不拾遺,一直任它擱在原地。
我想起朝花夕拾,像吳國敬遲來的音樂收成——係你嘅,始終都係你嘅!
但感動歸感動,接下來怎辦?你借人家地方,忽然話有件嘢屬於你,好意思嗎?何況 Mark Lui一早離場……我懷着忐忑心情繼續訪問。
到工作完成,攝影師告訴我,已經向錄音室人員開口,好在對方也知情,布幕支架名正言順物歸原主了。佩服攝影師敢言。
我嚟,攞番屬於我嘅嘢。
好 cool,這是電影常常出現的對白,但現實並非江湖片,總得靠些厚面皮。吳國敬應該同感,尤其搞群星 show,究竟誰向誰致敬?大家俾面派對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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