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語錄
㩒釘的使用方法 譚耀文
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時距「㩒釘華」囊括男配角獎項事隔十六年,本刊仍以此作為拍攝主題,於是我美其名曰插旗——寓意紅遍中港。
當事人倒形容是見縫插針:「搵食啫。」他一貫謙卑得近乎自卑。
其實值得高興,一個角色令人印象咁深刻,至今內地暱稱他「圖釘華」,語言差異嘛,我偏愛個㩒字,用手㩒,不經外力敲擊鎚打。譚耀文說:「浮浮沉沉,總想不違背初衷。」
人在經濟大機器裡,渺小得像螺絲;但至少,有權做一粒靠自己的㩒釘,屹立不倒。
秘訣在於用陰力,難怪阿譚永遠奸奸哋……
Sorry
細心看,譚耀文耳朵內藏助聽器,他不張揚搏同情,卻不忌諱:「隨着年紀退化,機器要定期換更強的,然後總有一天幫不到忙。」
聽覺受損,並非享受寧靜。「機器不識選擇,想它清楚的不清楚;有時遠處的風聲卻被放得大大。」
雜音的確不少。十年來轉戰內地,奉承者讚猛龍過江,刻薄者說他另尋出路;近排回歸香港,一樣可以任君對號入座。
譚耀文耳聰目明清心直說:「受『㩒釘華』影響,斟我的港產片通常是窮兇極惡、兩日戲、角色欠背景交代嘅。我話你俾多啲資料我揣摩,演得深度啲喎; Sorry,冇。
「到大陸拍劇,做主角,劇本長,想搵的滿足感都搵到了。」
包括錢?
「當然。我通常扮大俠、神仙,原來,他們習慣用港、台藝人抽離地演古裝,我話我想做烈士,『 Sorry因為你講廣東話』。我練到普通話能與對手交流,但機制是必須配音。廣東人也有烈士呀,『南方人就是不似』。年紀大咗,大俠要黐起堂眉扮英,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我更想演時裝,又係 sorry,去到尾仍被認定不夠地道。
「我初衷是塑造生活化、紮實的人物,想想,係時候嘞,國家新政策下,大明星如范冰冰、黃曉明都回流,我們外人應該知『定』,人家有本土,香港也有本土。」
割裂
夠果斷吧?由唱 Blues,到演大反派,到北漂南歸,每次他割裂得一刀兩斷。
「才不是。」譚耀文說:「我思前想後,腦袋沒一刻停下,但表現出來,這個圈怎能被人睇穿猶豫不決?
「我猶豫不決又不敢同人講,多少因為自卑,小時候家境麻麻,我玩雜耍出身,發哥表演踩雞蛋,我便有份幫手。說雜耍,包括在海洋公園做小丑,當然唔開心,畫花臉連亮相也談不上,但沒必要同人呻。事情可以沉澱,身手後來應用在跳舞,不做歌手便應用在拍戲武打,甚至到了所謂演技派唔使跳來跳去,我幻想着有一天上台領獎即興來 part踢躂舞,一樣帶來驚喜。
「我耳朵不好,不擅交際,酒酣耳熱的朋友或許是真心的,但我模模糊糊只不停聽到『飲杯啦』,不停飲杯,解決唔到問題。」
活該他新作《我們停戰吧》演自閉中年教師。
譚耀文算是最不似新秀的新秀(八八年冠軍),新秀通常熱熱鬧鬧;但人夾人緣,他是梅艷芳罕有的入室弟子之一,又是 cool到出名的葉德嫻契仔。
「貴精不貴多。」
避避避
譚耀文戲裡戲外都做不成內地生活派,老婆仔女留守香港。「是這樣我才有番生活,一放假便回來。」
沒問題嗎?
「我明你意思……」譚氏招牌奸笑來了:「對有些人可以變成大問題。這樣說吧,內地女仔很熱情,穿州過省,唔知幾時再遇到,一見面便恨不得傾訴通宵,難怪嘅;有時,是男星自己諗多咗。
「 OK,就當有下文吧,類似案例也發生不少,但我唔習慣嚟得咁快,她們真是眉梢眼角拋晒出面,怎可能搞到咁?」
譚耀文曾說,內地避緋聞,香港避狗仔隊。
「的確要積極地去避,別諗住自己把持得定,一走埋嚟想繑實,助手即刻幫我擋咗先,咁最穩陣。第一步是吃飯,你說吃飯是應酬,係,同老闆要,但其他時候往往自己搵藉口 enjoy啫,仲愈群愈多人,而緋聞,總由飯局開始……但世事冇我講得咁完美,我怕吃飯應酬,可能正是我在內地冇得再上的原因,所以要回流囉。」
在香港出出入入家庭樂,何必避狗仔隊?
「並非我故作神秘,亦很少狗仔跟我。但我覺得有責任。公認最好的演員是羅拔迪尼路和阿爾柏仙奴,大眾何曾需要知道他們的私生活?知得愈多愈難投入,怎麼演極都諗起佢現實係個住家男人嘅?就冇 dream了。
「再講責任。藝人希望被 fans們關注生活瑣事;反過來,藝人不可能關注到每個 fans的生活瑣事。咁唔 fair嘛。」
然後
沉鬱的譚耀文在暢談沉鬱,幾弔詭,其實反映當事人已經走出沉鬱。
「的確開心咗。」
因為條路順咗?
「是先因為個人開心了,條路自然才順。」
不再埋怨的,包括配角命。在香港,配角通常被視為上位主角的踏腳石,或退下火線的資深演員之餘暉;這苦了譚耀文,金馬金像最佳男配角早在十幾年前給他攞盡,少年得志,然後,漫長的然後呢?
「今次回流,希望多些做主角,但那種兩日戲的反派,仍將有不少,這市道,怎能不睇住 budget?以前我話,導演你幫我豐富吓個角色吖;現在我識得幫導演在有限資源之下豐富番個角色。
「我曾演厭了大俠;但態度上,我鍛鍊自己成為俠士——俠士不會找人麻煩,俠士有責任幫人解決麻煩。」
小丑不醜
談及早年那份工,我謹慎措辭,以「雜耍」、「肢體表演」來形容;譚耀文倒坦然:「就係小丑囉。」
係,我在迴避——有冇有好聽啲嘅稱呼㗎?
譚耀文搖頭道:「沒有。」
為什麼迴避?請看秋官名曲:「施捨的恩惠未接受,未報以笑面做小丑!」唱得真爽,《誓不低頭》讚頌的是尊嚴,但堂堂正正任職小丑的尊嚴又何在呢?其實不只這首歌,當做雞都能講成「性工作者」時,大眾口頭禪裡,沒有比做小丑更不堪了,即使是比喻,對當事人也太沉重。
他怎會沒經歷過白眼?「初入娛樂圈常聽到人背後話我:『果然係做小丑嘅。』已經不用說下去。」
《豪語錄》多年前訪問譚的前女友陳芷菁,富家女笑笑口憶述:「我就係將美容 coupon俾咗阿譚,搞到佢識咗個做 facial嘅(指後來的譚太 Fiona)。」一句「做 facial嘅」,彷彿亦不用說下去。
我今天想講,美滿的結局不一定是王子與公主怎樣怎樣……小丑與 facial也可以從此快樂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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