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張堅庭拍了不少表達對中共或主權移交的恐懼或憂慮的電影,《表姐,妳好嘢!》是89年之後拍。開鏡前一天,嘉禾老闆兼電影製作人何冠昌曾問他:「有冇問題㗎?」
張堅庭估計,何冠昌擔心的是,如影片「影響鄰近地區關係」,將不能通過審查,換言之無法上映。
不過《表姐》在大陸其實老早入了黑名單,還是89年時任中共軍委副主席、「鄧李楊」的楊尚昆「欽點」。當時楊尚昆召見電影局長,指《表姐》嘲笑公安,造成「人民內部矛盾」,故將之列入黑名單。
在香港高呼「打倒鄧李楊」、叫得最響亮的時候,張堅庭人在北京。89年6月2日,他與導演馮意清及洪迪抵京,當時儼如嘉年華,氣氛平和,但到6月4日凌晨1時,軍隊進駐天安門廣場開槍掃射,張堅庭目擊了一場大屠殺。
根據89年6月6日的報道,張堅庭這樣說:「我哋入住北京飯店,喺樓上用望遠鏡望,見到好似戰場咁。軍隊開槍,每次持續8至10分鐘,中槍倒下嘅一排排屍體被抬走,軍隊又再開槍;中槍倒下嘅,軍隊仲要再開槍……跟住我哋去咗外國記者嘅房,因為隔籬台灣記者間房中咗流彈,所以凌晨4點至6點我哋一直趴喺地,以策安全。」一度泣不成聲。
待晨光初現,張堅庭才識得驚。6月4日早上,張堅庭還清楚聽見街上的槍聲,每次開槍持續數分鐘。
「我哋訂咗呢日嘅機票返港,但當時嘅情況,令我陷於想走與留低嘅矛盾之間。不過飲豆漿嗰陣,先至知酒店已經冇糖,糧食可能已出現短缺,況且我哋唔係記者,唔可以好似佢哋咁向報館要求協助,身份尷尬,所以決定返香港。」
軍隊戒嚴,十字路口駐重兵,但張堅庭竟還幸運地截到的士,說來頗匪夷所思。原定45分鐘的車程便可到達機場,卻花了1個多小時,張堅庭稱因為路上很多裝甲車,為安全起見,司機兜入胡同。機場附近停駐十多架軍車,待入到機場後,張才覺得安全。
有記者託張堅庭帶兩筒菲林回港,但張擔心有危險,最後放棄,因為他們住的北京飯店已被公安監視。當初交菲林給他的記者還提醒他,如見到面,要裝作不認識,以免公安人員起疑。張堅庭謂:「我以為這是戲中才有的情景。」後來過海關時,發現關員對疑似記者特別手鬆,張堅庭深悔拒絕了記者要求。
90年,張堅庭參與舒琪執導紀錄片《沒有太陽的日子》拍攝,片中還有專程送太太往加拿大產子的文雋、暫時打消去意的葉德嫻、台灣導演侯孝賢等等。張堅庭在片中重提載他們離開北京的的士司機:「我知道佢唔係喊,但我知佢流緊眼淚。兜完路之後又見番一列解放軍,司機就話:『畀我有槍嘅話,我就一槍打過去!』仲話一係就揸架車衝過去,當時佢仲已經扭緊軚。」
「路程上,佢不斷鬧解放軍。我好記得落車嗰陣,佢話:『你見到甚麼,回港要跟香港人說!』」1年之後,掌權者製造另一幅歷史假象,香港人學會了沉默,修改記憶。
「忘記,也是一種暴行。每一次我哋忘記,亦都係就係參與咗呢次屠殺嘅行為。」———《沒有太陽的日子》導演舒琪如是說。惟張堅庭沒有忘記。
「六四」28周年,張堅庭在facebook分享了友人貼出89年六四屠城發生前,他們身處天安門廣場前的舊照,之後又寫道:「上帝當然不會忘記今天的日子,任何政黨、機構、個人如果沒有『愛』,就是背叛上帝。教會可以忘記六四,但耶穌不會。哀悼死亡是沒有政治色彩,同情喪子家屬是人之常情,現在就為未安息及仍在傷痛的祈禱,讓和平鴿子取代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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