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絕色女星是大時代裡最佳的紀念品。這些承整個時代恩寵的女子或清麗脫俗，或嫵媚多姿，或高貴優雅，或美豔不可方物，大時代的流光溢彩是需要假以她們各具神韻的殊色來成全的。而在這其中，傳奇女鬼聶小倩的扮演者——王祖賢堪稱是攝人魂魄的點睛之筆。
曾在一本畫冊裡看過她和齊秦在一起的照片，彼時，她韶光正盛，臉孔精緻，眸若星子，乾淨得一塌糊塗，但印象最深的是她清冷的目光，深不見底，全然沒有二十幾歲女孩子的那種千嬌百媚，即便倚在戀人身邊，她似乎仍然是煢煢孑立的。
齊秦和王祖賢
天生麗質難自棄，15歲的王祖賢先在台灣被星探發現，拍過名品廣告，演過幾部頗為叫座的電影。一時間聲名鵲起，之後應邀去了香港，事業隨之大火，那樣的美貌與稟賦便是她成為巨星最得天獨厚的要件。
1985年《打工皇帝》中飾演 阿美
香港無疑是王祖賢的風水寶地，被大導演徐克發掘後，1987年在《倩女幽魂》中扮演的聶小倩大獲成功。
此前電影中的女鬼大多是都是陰森可怖、形容醜陋的，但王祖賢出演的聶小倩卻徹底顛覆了人們對女鬼的認知：她如此冷豔妖嬈，神清骨秀，卻有著最活色生香和熾熱無比的溫度，向虛偽冷漠的人倫和那個魑魅魍魎遍佈的世界給出了絕妙的反諷。人鬼本殊途，卻被她如此完美地統攝在一起，此片在韓國上映時，竟有男性觀眾震懾於她驚世駭俗的美而暈厥過去。後來這部電影不斷被翻拍，卻再無人能踰越王祖賢的聶小倩，只因為前者賦予了後者一個形韻兼具的靈魂。所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就像翁美玲之於黃蓉，陳曉旭之於林黛玉。
1987年《倩女幽魂》中飾演 聶小倩
不久她遇見富商林建岳，在林的強大攻勢下，她愛上他。，與其說是林建岳給予了她強大的物質餽贈，不如說是他的銀彈攻勢和鞍前馬後的備極呵護，及十足的誠意滿足了她對於物質和愛的雙重虛榮和幻想。慾望是人類努力的動力，亦是被人挾之的軟肋，強者靠自己達成，弱者假之於人。
但，再絕塵美麗的女子對於翻雲覆雨等閒間的有錢男人來說，有時亦不過是一道甜點。飢腸轆轆時，貪鮮嘗靚時，他覺得她是至上美味，但饜足之後便會興味索然。可是，她卻把林當做了正餐，甚至是那個可以相攜相伴共度餘生的Mr.right。林後來雖為她而離婚，卻並未娶她，她再麗冠雲天，也不可能使其心無旁騖地為她放棄一片茂密的大森林，最終由於其他女星的介入讓他們分道揚鑣。而婚變事件鬧得最凶時，林母的一句話更是讓她在娛樂圈尊嚴掃地：就當做兒子叫了一隻雞！自此性情剛烈的她遠走加拿大，事業亦一落千丈。
1993年《城市獵人》中飾演 中村惠香
而舊情難忘的齊秦此時推出了自己《不讓我的眼淚陪我過夜》的最新專輯，似乎再次深深地表達對王祖賢的思念之情，而遠在加拿大的王祖賢聽到這首歌後，立時感動到熱淚盈眶，兩人遂復合！她終於放下過往，想與他做一對平凡夫妻，白頭偕老。
然而齊秦憑空殺出的業已十二歲的私生子讓她的美夢又一次落空，於是，她再一次出走，直至齊秦傳出婚訊，便也隨之有了她出家的傳聞。那時的齊秦，應該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溫暖的去處。即便當年決絕的走掉，但至少她是有盼望，有期待的。
1993年《東成西就》中飾演 素秋
然，齊秦欲婚的消息卻徹底切斷了她對塵世最後的念想，因此，她把自己遠遠放逐，從此晨鐘暮鼓，青燈古卷，六根清淨，了無塵緣。，在她，這樣的選擇也許更好過要面對人世的種種腌臢與絕望。愛得決絕的女子，終被他人，亦被自己所負。所以，除了命運，性格悲劇更兵不血刃地製造著人間的種種災難。
然而最終證實出家的傳聞純屬子虛烏有，而徹底離開娛樂圈，離開她曾經無比熱愛，輝煌過，亦恥辱過的城市，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歸隱？
她沒有其他女明星那般強悍的意志力，她從來都是被動承受眷顧的梅花鹿，而不是可以主動發起進攻的金錢豹。她太愛惜自己的羽毛，在其他女星勢如破竹，攻城略地時，她只願靜心等待那顆命運的骰子砸到她身上。
1993年《青蛇》中飾演 白素貞
同樣她也不具備聖母的情懷，來收納浪子的一切錯誤。她可以忍受他的寒微落魄，可以包容他的桀驁不馴，但唯獨，她無法在感情上做到慈悲寬憫。
「三更開門去，始知子夜變」，但張愛玲在得知胡蘭成的數次背叛後，仍繼續給他寄去生活費，很多女子在遭遇男方的一再偷食後仍能不計前嫌，寬大為懷。但是她做不到！感情的潔癖症患者在感情世界裡洞若觀火，見微知著，她們的原則固若金湯，她們的底線也是無從撼動。
1993年《東方不敗之風雲再起》中飾演 雪千尋
當年被林建岳最終打動，也不僅僅是源於他送給她的價值千萬的豪宅，而是他答應為她離婚，許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而齊秦，是對她一往情深十幾年的戀人，她對他之於她的感情一向是篤定的，她一定覺得即便天下所有的人都負她，他也會站在原地守望她的歸來。是的，他放下過往的一切恩怨，想與她細說從頭了。
但是，那個節外生枝的私生子卻擊碎了她對自己，對愛情對人性自視甚高的期許，最令她難堪的是他的私生子及其生母將其告之公堂！愛恨交纏，無從釐清，張愛玲說，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但人的認知體系畢竟有雲泥之別，對愛容易妥協的女子只會認為這類的插曲瑕不掩瑜，然而對於眼裡不容沙子的她來說那便是破壞掉整個畫布的墨汁。所以除了遠走，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人生中的斷瓦殘垣，一片狼藉。
2001年《遊園驚夢》中飾演 榮蘭
佛家有云：「慈悲沒有敵人。」從來不屑與人爭的她亦是慈悲的，但她卻有一個最大的假想敵，那便是她自己。她可以寬宥這個世間的許多錯誤，卻唯獨不能說服自己降格以求。於她，那是對自我最大的背叛。她無法左右別人的始亂終棄，卻可以警覺並規避自己對自己的悖逆。因此，她不斷地在逃離中完成一次次堅守。
而今年過半百的齊秦早已覓得年輕的嬌娘，並幸福生子，可謂功德圓滿。而王祖賢的感情世界仍是一個迷霧一樣的未知數。米蘭‧昆德拉在《不朽》裡，描寫過人類的兩種靈魂，一種是做加法的靈魂，要不斷的表現自我，彰顯自我，要與這個世界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繫，否則就失去了生活的意義，而另外一種人，他們則有一個做減法的靈魂，他們覺得跟這個世界沒什麼太大的關係，經常試圖削弱甚至去除和人的關係。
因此總是自動給自己的靈魂降噪，希望有一天偷偷的挖個去另外一個世界的洞就消失掉而不被人發現。昆德拉說，前一種加法靈魂走向極端的危險之處在於一個人的自我會過於膨脹。而後一種減法靈魂的聲音走向極端的危險，就會削減為零，但這零不是死，只是零而已。所以她願意以這樣悄無聲息的方式抹去屬於她的痕跡，縱使她始終光芒萬丈地活在幾代人的心裡。
記憶中，照片上，她極少燦爛地笑過，連微笑都欠奉，清寒到無法靠近，可是，你卻想給她一個最溫暖的懷抱。但你知道，這樣的女子，是不屬於人間的，她的出現和消失，只是為了證明大時代裡一段不朽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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