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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9日 星期四

太極聖手林培鈞 交響樂下攬雀尾 [壹週刊 - 1409] __,太極,林培鈞,M1,

林培鈞中學時代開始學習攝影,在海外升讀大學時能以攝影賺取零用。他2002年成立藝術慈善基金後,經常以外地風貌為攝影主題,舉辦多個藝術攝影展覽。其《冰島 ...


林培鈞中學時代開始學習攝影,在海外升讀大學時能以攝影賺取零用。他 2002年成立藝術慈善基金後,經常以外地風貌為攝影主題,舉辦多個藝術攝影展覽。其《冰島夏日》攝影展將於本週五至日在銅鑼灣時代廣場地面展出七十張作品。

非常人語

太極聖手林培鈞 交響樂下攬雀尾

如果,放一隻雀仔在手掌上面,牠沒有飛走,那不是因為牠喜歡你。

在太極武學裡,若能令雀仔失去重心,牠就無法起飛了。

十二年前,記者到口腔頜面外科醫生林培鈞診所訪問,幾乎沒有成功交流,還未舉機影相,已經一拍兩散。十二年後,他再次受訪。

在餐桌前,大家都有備而來。

堅持坐着時候不拍照的林培鈞,一頓薄牛扒午餐中途,脫去西裝,披在兩肩,裡面一件腰果花背心,曇花一現。

他忽然對記者耍了太極四勁:掤,,擠,按。此謂之「攬雀尾」。

據聞一代太極宗師楊露禪,半式攬雀尾,行走天下,未逢敵手;金庸聽吳家太極傳人吳公儀細說心法後,寫出張無忌。

林培鈞舅父是吳家太極高手吳寶祥,這位外甥不但會「攬雀尾」,還會「野馬分鬃」、「玉女穿梭」,耍劍如飛鳳……。

醫生出手了,數十年太極心法,此回如何接應?

十二年前與攝影師離開林培鈞醫務所後,有前輩說,何不用一支筆讓醫生認識記者。於是,寫他每天獵影隔牆花,用相機寫下花卉日記,他看後,心中有數。

時間,留下一條尾巴,十二年後再次見面,大家都有工作目的。銅鑼灣遊艇會第二次見面,雙方十分友善,但恒古不變是人的性格,不會改的。因為訪問形式及時間安排,始終沒能對談超過十五分鐘。

幾天後,為了冰島藝術攝影展覽,為了藝術慈善基金,他願意在下午為病人做手術前,再來一趟尖沙咀海員俱樂部。一襲西裝依然穿得好好的,頸上領呔,非常奪目。這一次餐桌前首先開腔,第一個重點是:「我不是一言堂,看你在那裡(層次),就在那裡接觸你。」

不管醫病,或是做其他事,有時一人行一步,有時,他願意行九步,別人行一步,當是給別人一點仁慈體恤。由內至外都追求完美的醫生,規行矩步。一邊傾聽他說在紐西蘭讀書時學做廚師,一邊俯首看一下 iPhone,心好想知道下文,剛抬頭,他就對記者說:

「噢,你信教的嗎?我以為你在飯前禱告。」記者好想解釋,口腔頜面醫生,垂下眼珠,喉嚨像吞了一啖氣,重整臉容,馬上就說下去,讓人鑽不到空位,在於他,那算是一記轉圜的氣度了。

有些東西,放在枱面講,大家都舒服,記者立刻把手機放在餐桌上。

「我可以把你所說的,用手機錄下來嗎?」這問題,也是答案。說清楚,飯前沒祈禱,但準備訪問之初,有時難免一心二用。帶着歉意的明刀明槍,他說過要給人一點 mercy,能否派上用場,由他決定。

「如果我要你把所有都 off the record,等於沒跟你說話。」好了,等了十二年,他今天在 iPhone世界面前,算是行了九步。只剩下一個問題:家庭背景,絕口不談。

「能說父親是做什麼嗎?」記者問。

「這個不用理會,他是普通人,但教了我不少東西。他不懂的,找人教我,他懂的他教。」

「例如他教了你什麼?」

「我寫大字,他找師兄弟教我,師兄弟是書法家,我老師畫畫,借帖給我臨摹。」

「現在還練字嗎?」

「我不用練,但會寫一下唐詩宋詞宋賦。有說,字乃人之衣冠,現在世界不同了,我們小時,英文都有 copybook。」幾年前有位銀行主席跟他一起出席場合,要留簽名,他出手,銀行主席很驚訝,「嘩,你手字咁靚。」他當然謙虛回應,但心裡很明白一個道理,跟藝術不同,不管是不是出身寒微,到了某一個階段,寫名字,就要配合身份。「當你做到某一位置,人家就想看清楚,想知道你是誰,例如這銀行鈔票一百元都是你簽名,你簽好看一點,就是好看一點,這是有學問的。」

父親是中山人,戰後從內地來港。他少年時候在官校伊利沙伯中學讀書,酷愛攝影,七十年代,拿獎學金到紐西蘭南端的愛德高( Otago)大學唸牙科,習慣面向塔斯曼尼亞海的驚濤駭浪,母校現在的海洋生物科學非常有名。

遵照醫生守則,為免在專業上自我宣傳,他少談行醫內容。當年他是第一個拿英聯邦獎學金到英國倫敦大學讀口腔頜面專科,「好少人揀,那科本身是難,出路又窄。」目前全香港只有約六十個擁有口腔頜面外科專科資格的醫生,在牙科管理委員會口腔頜面專科註冊名單中,他編號第一。

「那你為何選擇這一科?」

「不說太多了。因為當時香港有需要訓練這種醫生,有些人派了去受訓,中途不想繼續,可能太辛苦。我拿了獎學金,政府問我會不會考慮接受這一門專科訓練。」經商議,他用獎學金支付英國學費,政府繼續支薪讓他在當地接受口腔頜面訓練,一九七九年在倫敦大學修畢科學碩士。

留英日子,林培鈞試過由早上九時工作至下午五時,晚上隨時候命當緊急口腔頜面手術,當值時間是晚上九時到清晨五時。「我在北威爾斯負責四所醫院,每所相隔一小時車程或大半小時車程,哪裡有意外,我都要接手處理,包括撞傷。我只做面,口腔頜面、顎骨、牙及口。所以,講威爾斯話,我都可以講得掂兩句。」有些醫生,在常人看來,個性特別,不足為奇,因為,他們面對的,也不是常人面對的。

「有時做手術七、八個小時,沒 input,沒 output,水又不喝,廁所不去,你叫我現在這樣做,或許我不喜歡了。」當年受訓至執業,明顯吃過苦。現在做手術,需要高度集中精神,也是經常不吃不喝。

「我在英國那邊做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政府)追得我好緊要,成日追我回來。」他是愛爾蘭皇家外科醫學院院士,也是英國皇家外科醫學院院士。在專業上,別人捱不下去的,他捱過了。十二年前,原來他是在剛做完手術後見記者。

林培鈞喜歡用大型菲林底片捕捉實景。

懂書法、太極的林培鈞, 2001年一身唐裝打扮為葵涌醫院廿周年表演藝術歌曲。

人生一個內置 GPS

林培鈞挑選業餘嗜好,一樣要經年累月學習,不屬奢侈類別。八十年代,他開始參加北京拉力賽,數十架參賽車,到達目的地的,只有二十多輛。「我在第三屆參加,作為醫療隊伍,駕駛救護車,從香港到北京。那時還沒有 GPS,用好貴的一套儀器,去到曠野拿出來,向着微波測試自己在哪裡,由此學懂了導航方法,當時並不普遍,中國剛開始容許一條線由香港駕駛到北京,實際損耗不少,部分城巿小鎮停頓半天讓車隊經過。」

從此,他體內像放了 GPS系統,天涯海角,只要是安全的地方,不管海路陸路,都有方法到達。因為,他也能駕駛四十五呎帆船,「約我去全世界任何地方吃飯都可以去,駕船,然後駕車。」船不在於大,如他所說,細路哥才渴望駕駛大貨車。他玩帆船,在於體力訓練,一切手動,從紮繩、放繩,到拋錨。「去一次澳門要六小時,對上一次比賽,三個人,在大風大雨裡有拿到獎項。」日常操作練習,只要有一個人幫他一把就可以。

「幫手不需要叻,懂一點可以,一點都不懂的,來坐坐好了。」

「坐坐也好啊。」記者說。

「有次,我請診所兩個姑娘上船,以後不敢再請。她人(在船上)好好的,但臉卻有點青。」慢慢地,習慣了林培鈞那種英倫諷刺式幽默,因為,他從小接觸的,不講要求也講步驟。一個醫生,會請僱員護士上帆船感受風浪,會教人如何在帆船學習拍攝電影,這已是一種說明,問題是你能在哪一點匯合他。

夜幕下的銅鑼灣遊艇會,林培鈞示範使用他的心愛相機。

興趣廣泛,林培鈞懂得駕駛帆船。

打太極拳邊聽馬勒交響樂

比如,他說一邊聽馬勒第五交響曲,一邊打拳,可以怎樣匯合他呢?

吳鑑泉入室弟子吳寶祥是他舅父,林培鈞小時候很想跟他學功夫,但因為父親早已拜師,在武術上,師傅不想讓父子同輩,「所以,舅父叫我跟爸爸學。」

習武強身的醫生,到過意大利佛羅倫斯 Bel Canto Italia學習聲樂,師承 Maestro Callos Della Mora。平日他一路打拳,一路聽喜歡的音樂。「有位大師叫 Mahler(馬勒),他的第五交響曲,慢板的,把吳鑑泉留下來的吳式太極配對起來是好靚。」

「一路聽 Mahler第五交響曲一邊打拳,感覺是怎樣的?」

「看指揮,有些十一分鐘,有些九分鐘,我揀的版本差不多十分鐘,是很 enjoyable的事,當然 Mahler好中國化,他對全世界文化都好有興趣,對中國文化亦好有研究。」

演奏馬勒,是很多樂團顯示實力的重點表演。就是網上聽一下馬勒的第五交響曲,馬上就明白,這樣去耍拳、做別的,都有樂趣。馬勒與吳家太極精神相同,那是一道氣的連貫,不講一招半式。「太極拳打得好,就有我們唱歌或音樂的所謂 legato。當你唱歌時,唱到 legato就是用很 noble、 royal的方法去唱,不是好 staccato, chop chop chop的。」

一板一眼,是林培鈞自小學習模式。他說,父親當年也教人打拳,一路打,一路講,一路提點,兒子自小把心法記着,今天餐桌前,突然向記者耍起「攬雀尾」四勁。

「攬雀尾是好有趣的,說有一隻雀仔,你要去摸他的尾巴。而攬雀尾招式,有掤這一式,有,有擠,有按,四個法門,就是攬雀尾。」他興致勃勃重複一次,說到這裡,還要了一杯熱奶茶,叫侍應收起冷了的牛扒。此時此刻,口腔頜面外科醫生真人露功夫,脫去外面深色西裝,披在肩上,大俠一樣繼續講武學藝術。心是熱了,但不要外面的一件,又怕不好,一下子,歲首春寒,卻被他口中的「玉女穿梭」和「野馬分鬃」,慢慢融化。

「玉女穿梭,四個方位;野馬分鬃打五次,身體動作要對,吳家太極拳好講腰身,腰胯帶動,腰的擺動一定要對,腰是力量的泉源。」龍飛鳳舞不在書畫,而在太極劍,他試過在西洋古典音樂會上耍太極劍,令外國觀眾非常着迷。

曾經到過伊朗、土耳其及巴基斯坦,感受戰爭與和平,林培鈞拍下的藝術相片,令巴基斯坦人感動落淚。他寫《絲路傳愛》電影歌詞,波斯尼亞音樂家跟他神交,主動給他配樂。從最東的陰柔香港座標走到最西的年輕火山國家冰島拍攝,遇到純種維京馬掃他一下,平日主導性強的醫生,不懂如何處理。「我與冰島馬都幾好傾,有些馬走來撩我,我不知怎 handle。」

相處,是要求極高的藝術。

吳家太極拳總會的發言人梁少馨,也是吳公儀的新抱,她不認識林培鈞,但說能跟吳寶祥學太極的一輩,全都是真材實料,「沒兩三道功夫,不會收你為徒,又或者你品德非常好,想學功夫。」太極着重控制人的重心,雀仔失重心,立於巴掌不能飛。

出手而不傷人,令對方知難而退,太極最高境界是:止戈為武。

《冰島夏日》攝影展覽作品,可見純種維京馬的漂亮鬃毛。

林培鈞說冰島是地球最年輕的國家,像個充滿能量的小伙子,他鏡頭下的冰島少女,充滿活力。

撰文:冼麗婷

攝影:高仲明

news@nextdigital.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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