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音樂奏至激昂處,吳懷世的動作亦會變大,頭髮亦隨之彈起。
壹路學習
如果沒有 Kenny G 吳懷世
正當全城眼光都在參加《全美一叮》的九歲小女孩身上,在真正的音樂領域上,有一個獎項,更值得香港人自豪。
今年二月,有指揮界「諾貝爾獎」之稱的德國蘇提爵士國際指揮大賽,首次有港人贏獎。
他叫吳懷世。
一首《 My Heart Will Go On》,令九歲的 Celine一夜成名,同一首歌卻是吳懷世十多歲時,接觸音樂的起點。
並非來自音樂世家,沒有富裕的家境,更沒有一個全方位栽培他的父親;只有一直百般阻撓他的母親。
因為對 Kenny G一個美麗的誤會,他開始接觸長笛;因為一些說話,二十三歲,他轉做樂團指揮。成名,原來不需堆砌、不用鋪排。
有人形容吳懷世為「年輕指揮家」,但其實他今年已經二十七歲,在香港,早就過了空談理想的年紀。不過,沉醉在音樂當中,早已把一切數字拋諸腦後,「音樂係我條命。」
聞說音樂家都特別執着,但竟然包括對髮型的追求。吳懷世討厭直髮,要求燙髮,希望別人憑髮型猜到自己是指揮家。「我好 care自己個頭。」緊張到,即使是大師出手,都夠膽說不滿意。早前要前往歐洲做指揮,吳懷世已有兩個月沒有剪髮,頭髮變得厚重凌亂,回港後,藝穗會的總監 Benny為了恭喜他,帶他去傳說剪一個髮要過萬的著名髮型師 Kim Robinson剪髮。獲星級髮型師加持,吳懷世事後卻嫌造型太韓風,「愈睇愈唔鍾意」,需要再作修剪。
對音符,他更着緊。上週一,他在藝穗會有一場表演,中午時分記者看他樂團排練,來到最後彩排,以為會很輕鬆,但幾乎沒有半點抖氣位。吳懷世一發現樂曲稍有問題,團員便需即時作出修正,他形容排練的氣氛非常高壓。「我一定要即時睇份譜邊度有錯,我唔鍾意大家靜晒,或者佢哋自己傾偈,我好憎咁樣。」他解釋他追求每個音符都要有生命力,不容許樂曲有沉悶的一刻,「 You have to make it like heaven. If it doesn't sound like heaven,我係會死。」好像彩排時,「有三個人拉緊長音,中提琴、大提琴同第二小提琴,咁我覺得好悶,咁咪要執,執咗五分鐘,就係嗰個音。」吳懷世說,他弟弟的女朋友參加一次排練後,便覺得他好惡,他卻堅持對待音樂一定要認真。
阿媽掟笛閂水喉
這位指揮家用整個身體帶動樂團演繹樂曲。吳懷世帶領樂團演奏《巨人》第一樂章,輕柔地擺動雙手,旋律緩慢而沉重,演繹大自然中空氣的聲音。直至第四樂章,他雙手擺動的幅度變大,動作變得用力,雙腳不時踮起,七情上面地向觀眾展現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其實,吳懷世真正揮動指揮棒的年資,只有三、四年;此前,他都是玩長笛。選擇長笛,只因父親對 Kenny G的一個誤會。十一歲的他偶然在家聽到 Kenny G用色士風吹奏《 My Heart Will Go On》後,便深深愛上,然而父親告知自己, Kenny G是長笛演奏家。任攝影師的父親後來為他買來第一支長笛,吳懷世猶如着了魔般,拿着長笛自學個半鐘,已懂得吹奏共三十七個音,更將心儀的《 My Heart Will Go On》吹畢。
吳懷世並非來自音樂世家,家境亦不富裕,小時候家裡沒有房間,一家人睡在用紙箱堆砌而成的「床」上。讀書改變命運,他卻一早感到自己沒有讀書的天分,「我要花全套精力去讀書,而我同學係花半套精力去讀書,咁我係嘥緊我時間,我應該做其他嘢。」每日放學回家,他都緊拿長笛不放,練足八小時,投放在課業的時間愈來愈少,除了引起部分老師不滿,母親更以掟笛、撕爛樂譜的方式向他抗議。但都阻止不了他,母親索性對他進行經濟封鎖,他一度沒錢交長笛學費,得老師願意免費繼續教,令他繼續走餘下的路。
被男拔「睇中」
吳懷世指自己並非在健康的家庭成長,父母早已分開,他不像現今的小朋友般,有父母全方位鋪路,「我覺得父母好應該係一個天然嘅投資者。無論你乖定曳,佢哋都應該咁錫你,應該支持你做嗰樣嘢。但係我覺得,由細到大冇人投資喺我身上。」
他玩音樂是很純粹的事,由小到大,充滿交響樂的地方才是他的家。而香港兒童交響樂團便成為他樂而忘返的地方,「每個星期日嘅五點至七點喺文化中心排練,每個星期日嘅六點半就已經期望緊下星期日嘅五點。」他愛聽柴可夫斯基的《悲愴》及馬勒的《悲劇》,每次聽這樣的音樂,就如同對自己的一種救贖。他在初中參加校際音樂節,贏取費明儀獎學金,本來就讀觀塘聖約瑟英文中學,卻被男拔「睇中」,邀請他轉校。一眾家長趨之若鶩的名校,他輾轉也入到,而他的母親此時開始對他有所改觀。
轉讀男拔,他認識了有音樂神童之稱的鋼琴家黃家正( KJ),兩人走堂的時間就花在音樂裡,「彈吓琴,聽吓音樂,研究吓。可以聽一首 symphony(交響樂)一個鐘,咁就過咗兩堂。」男拔音樂氣氛濃厚,又有志同道合的好友,但吳懷世仍渴望離開,「我喺香港其實好唔開心,覺得自己好似異類,覺得同社會好脫節,家長都好大壓力。」
後來得到資助,吳懷世在男拔一年後,便到巴黎國家音樂學院鑽研長笛,但卻與指導老師的價值觀出現分歧,「我唔係好鍾意佢個人。其他唔係入室(弟子)專登嚟拜訪佢,又俾錢佢,一堂一個鐘,佢俾得人四十五分鐘,甚至三十分鐘,有時佢唔係好有心機教,連笛都唔攞出嚟。」不過,能終日與音樂共處,他認為生活始終比香港愉快,「喺巴黎再辛苦都好,都冇喺香港咁透唔到氣。」
腦內不只長笛聲
吳懷世講話時,手部動作很多,聽到音樂時,手會不自覺地擺動,彷彿時時刻刻都在指揮。最先將他的小動作與指揮扯上關係,是好友黃家正,「佢見到我聽音樂嗰陣,唔知點解成日隻手喺度郁。佢好 encourage(鼓勵)我做指揮,我好細個佢已經同我講, Wilson you are conductor.」
後來他在巴黎發現自己不甘只用長笛演繹音樂,「我喺份譜上面見到漸大聲,我腦裡面其實已經聽到成個樂團由 strings(弦樂),之後銅管樂器,再有敲擊樂器,咁樣一個 crescendo(漸強),但長笛做唔到。」吳懷世轉至瑞士洛桑高等音樂學院繼續學習,當時的長笛老師再次肯定他的天賦,鼓勵他轉做指揮。畢業回港,吳懷世用三個月時間結識香港管弦樂團的樂師及副團長等人,才得以參與樂團排練,從旁觀摩,這是他真正學習做指揮家的時間。
自學指揮數年,他膽粗粗報名參加國際指揮大賽,只因報名程序簡單,而且費用全免,「我報完名都唔記得咗,係因為我真係諗住唔使錢, send個 video去, send個 CV去。我冇諗過會被 invite,因為有三百人指揮 invite二十二個, I was so happy already.」對手陣容強大,當中包括多名知名樂團的指揮,吳懷世一開始便覺得自己毫無立足之處。或許平常心使然,又或許他注定成為指揮家,最終他在比賽中贏得亞軍,冠軍是有十年指揮經驗、曾指揮多個俄羅斯樂團的 Valentin Uryupin,季軍則是曾贏取多個指揮獎項的 Farkhad Khudyev。
政府的漠視
代表香港奪獎,回港發展必然獲政府支持?他苦笑一句「夢遊仙境啦。」就連來自政府的一句祝賀,當初亦要靠自己爭取,「我接觸佢㗎。我攞咗獎啊,可唔可以幫我寫贈言咁樣㗎。我覺得整體政府應該再 support多啲,敏銳度唔夠。我唔怪你敏銳度唔夠,因為你唔係做嗰樣嘢,咁你咪搵我嚟敏銳你囉,我幫你敏銳囉,你又唔信我,又唔搵我,又唔俾資源我,咁我點幫你敏銳啫。」
宣傳,都是靠自己。吳懷世三年前與其他本地音樂家組成馬勒樂團,做全職指揮家。政府場地不足,為預備上星期的演出,要在工廈排練,他激動得連珠炮發:「已經窄啦,又細啦,樓底矮啦,都不特止,佢竟然喺上面裝修!你真係想死。你嗰刻覺得,係香港搞藝術,算啦 Wilson!喂!有咩可能啊,我喺外國攞咗個獎,依家返嚟做演出,免費俾大家,你可唔可以提供少少資源俾我,你唔好鑿得唔得呢?」他口裡說不喜歡香港,心願卻是在香港推廣音樂,「我可以指揮德國、美國樂團,但係如果講你幾熟悉一個環境,你見到進步空間同可能性,就係香港。」相信這裡會有希望?他微微一笑,眼神變得堅定:「我見到有希望。」
撰文:戴晴曦
攝影:胡智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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