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屯門的哈羅國際學校,每年小學學費高達十六至十八萬元,家長亦須購買數百萬元的債券才獲優先面試的資格,故被稱為貴族學校。
壹號專題
平民也追捧 貴族學校的現實
中學文憑試上星期放榜,今屆報考人數較去年少六千多人,跌幅近一成。相反,大多國際學校及直資學校開辦的 IB課程,報考人數則較去年上升近百分之八。近年,國際學校受不少本港家庭追捧。以共有二十二所國際學校的英基學校協會為例,過去一年近七成入讀學生為香港永久性居民,四成九學生為華人,成為校內最大族群。不少辦學團體亦摩拳擦掌,準備進駐香港。
面對本地學校沉重的課業和考試,不少家長不惜支付高昂學費,安排子女接受國際學校教育。除了希望子女愉快學習,亦有望子女早日成才。然而,記者訪問多個國際學校畢業生,他們認為國際學校固然有好處,但原來在學業、社交、就業,以及對社會的認識等,有着另類煩惱。
一向予人貴族學校之感的國際學校,愈來愈多普通家庭報讀,文太便是其中一分子。家住大型私人屋苑,她是家庭主婦,丈夫是專業人士,一家四口開支全靠老公一人的收入。自子女出世後,文太便決定要為子女報讀國際幼稚園,兒子幼稚園在博士山就讀,初小入讀大埔挪威國際學校。為方便直升中學,兒子於 Year Five轉讀啓新書院。而即將升讀 Year Four的女兒,來年亦將隨哥哥轉校至啓新書院。「自己有朋友的子女都係讀國際學校,發現點解朋友個小朋友咁醒目,講嘢有自信,覺得國際學校嘅小朋友出嚟感覺好唔同。」
為昂貴學費 全家慳錢
為了讓子女入讀國際學校,文太早為兒子報讀由國際幼稚園開設的 Playgroup,希望增加升讀同一所幼稚園的機會。讀過本地小學的文太,為子女挑選學校時,早已將官立、官津等傳統小學剔除,「一係國際學校,一係就直資。自己本身唔係咁鍾意嗰啲傳統學校嘅教學模式。」她表示,小時候上學經常面對沉重的功課壓力,亦不時因學業問題被老師罰企及打手板,令她對本地學校失去信心,「不過自己細個嘅年代,唔興國際學校,所以冇辦法。」她認為國際學校適合好奇心重的兒子,而且功課少,小朋友能在輕鬆的環境長大,減輕家長壓力。
她和丈夫認為英文比中文重要,「讀國際學校嗰個語言環境唔同,變咗佢哋依家逼啲英文,就一定多講多睇。」反而中文,文太認為可透過補習及日常訓練,例如閱讀《叮噹》、《老夫子》等中文書惡補,認為兒子的中文比以前有進步。
現時孩子放學後,有時間在家看卡通片或到公園玩耍。文太認為兒子比其他同齡、出身傳統學校的學生更有自己想法,亦更有自信。不過,背後的代價絕不便宜,文太一對子女將計劃一條龍直升啓新書院中學,一名初中學生每年的學費將接近十五萬元。但要入讀收費更昂貴的學校,例如一年學費超過二十萬元的弘立書院,她就表示難以負擔。為預留充足儲備,惟有平日盡量節省家庭開支,例如在三年前停止聘請家傭,而她認為一切值得,「爹哋話寧願佢努力啲搵錢,好過咁辛苦返嚟同佢做功課。」
為擴闊視野
張艷璿的女兒陳禹齡本身入讀傳統小學,由於傳統小學課程進度急速,而且多功課和考試,導致女兒難以適應,一年級幾乎全科「滿江紅」。隨着課程內容變深,她的學業壓力變得愈來愈嚴重,試過手汗增多及作嘔。眼見學校無意改變課程設計,張艷璿決定轉讀國際學校。國際學校課程不靠考試及功課評核學生,她認為讓老師有足夠時間空間因材施教。加上專題研習及小組匯報等課業安排,學生能在趣味中自主學習,例如女兒曾在校內經營一盤模擬生意,鍛鍊寫作、數學及美術。自從轉讀國際學校,女兒由討厭變得熱愛上學,「依家罰佢就係我唔俾你返學,佢係會好嬲好嬲。」
她希望國際學校亦能訓練學生的國際視野,仍就讀小學的女兒與其他同學關注的議題廣泛,當中包括環境保育、大嶼山發展、本港醫療制度等議題,與本地學校學生不同,「佢哋(本地學校學生)關顧緊嘅係功課好多、學習好促、可唔可以多啲時間玩,仍然講緊自己嘢,所以思維完全唔同。」
真係咁好?
一眾家長對入讀國際學校的子女充滿期望,希望他們學得開心,又希望他們有更好的發展。而一眾國際學校出身、升讀本地大學的過來人表示,國際學校學生的身份亦有其局限之處,為他們的大學生活帶來不少問題和煩惱。
中學就讀沙田學院的張彥加,由於海外升學價錢昂貴,她決定留港升學,「會有啲慚愧,嘥咗屋企人咁多錢。」由於 IB成績優異,加上持有中文大學藥劑學學位自動符合本港註冊藥劑師資格,無須再考取資格認證,她決定入讀。由於以往讀書少考試、少測驗,她不擅長背書,亦不習慣密密麻麻的考試安排,然而藥劑學課程偏偏以考試為主要評核方式,正中她的弱點。大學讀至第三個年頭,她的成績平均積點( GPA)仍在三分以下。中學學業表現中上,到大學卻跌至中下位置,她表示:「喺呢度(大學)覺得自己係零。」她認為,考中學文憑試( DSE)出身的學生雖是填鴨式教育,但他們確能掌握更多考試技巧,她憶述自己大學二年級時曾因考試不及格而參加補考,十一名補考學生中,其中十人都是考 IB或 GCE A-Level出身的學生。
中文較弱 阻礙學業及社交
中文亦是張彥加在大學裡面對的一大難關,因為她的中文只有小六程度,與其他同學相差甚遠。 IB課程要求學生修讀兩科語言,由於不喜歡用簡體字和普通話學習中文,除了英語,張彥加選擇修讀西班牙文,整個中學生涯並無修讀中文。為鍛鍊自己的中文,她曾嘗試閱讀《射雕英雄傳》,可是讀過一頁便決定放棄,「讀完啲中文,唔 get佢言下之意。」記者跟她做訪問,她說話不時中英夾雜,文法亦有錯誤。除了閱讀,她亦不擅長寫作,「我記得個 shape(形狀),但又爭咗啲畫(筆畫)。」
然而,張彥加需修讀關於中藥的課程,才能成功畢業。課程卻要求學生用中文熟讀各種藥材,教材亦涉及大量中文,令她感到憂慮,「驚已經輸在起跑線,又蠢,又唔識寫啲字。驚 handle唔到,可能有時知,但去到 exam冇得話你知,點都要寫到出嚟。」
後悔無出國讀書
即使學生曾在校內學習中文,他們的中文水平依然欠佳。周樂心就讀的耀中國際學校,要求學生必須上中文課,但由於其餘課程均採用英語教學,她接觸中文的時間有限,水平與一般本地學生仍有很大差距,「我同 ischool(國際學校)啲 friend傾偈,突然諗到啲四字詞語,就會覺得自己好勁。」她表示自己的中文表達能力有限,習慣將英文文句直譯成中文,導致文法及用字容易出錯,「我記得細個用咗好耐時間先記得係『粉絲』唔係『絲粉』,我會有啲咁嘅 struggle(掙扎)。」
完成中學課程後,由於希望留港陪伴家人,周樂心決定升讀中大酒店及旅遊管理學系,至今已畢業兩年多。她認為英文的確是自己的一大強項,中文卻是自己大學生涯中最大的死穴,更一度抗拒與出身本地學校的同學接觸,「一開始會唔想同人講嘢,因為好似我一講嘢,佢哋(出身本地學校的同學)就覺得唔係好溝通到。」為充實自己的大學生活,她決定加入學校社團,莊員多以中文溝通,她比其他同學需要更多時間適應。她憶述,當初要背熟一段中文口號已非常困難,更引起其他同學不滿,令她感到頗為吃力。她曾後悔留在香港升學。
在中產家庭裡長大,周樂心大部分同學比她更富有,每逢放學時間,校門總被私家車包圍。她又表示,目前不少同學正繼承家族事業,為父母打理生意,他們對金錢的看法亦與一般香港人相差甚遠,「喺課室聽到後面兩個女同學傾偈,話尋日見到有個袋一萬蚊,超平啊,會聽到呢啲嘢,但係 local school(本地學校)一定唔會發生,係好唔同。」即使 IB課程設有 CAS(創意行動與服務)課程,要求學生透過社區服務等方式增長見識,但周樂心認為當中成效有限,「 Service(服務)三十個鐘,同你平時生活每一日接觸唔一樣。」她憶述,以前有同學會參加世界宣明會舉辦的饑饉三十活動,便能輕鬆賺取足夠時數。
我不認識香港
剛在中大讀畢分子生物技術的古晉一,雖然從小在香港長大,但初小開始轉讀國際學校,中學讀南島中學的他認為選擇在香港升學對他而言,實在是一場冒險,其中一個原因是自己在中學階段一直難以接觸香港社會。他表示,中學時的自己只能透過上學和放學途中的觀察,或父母的言談間窺看社會的真實面貌,「可能會聽阿爸阿媽間唔中食飯嘅時候講一講,咁呢個就係你嘅 exposure(接觸)。你喺學校啲鬼佬老師更加唔會講啦,佢哋都唔識中文。同學好多都唔識中文,咁更加唔會講。」他又表示,中學裡大多數同學並非香港人,不會視香港為家,對香港的看法與本地居民截然不同,亦較少留意社會議題,令他深感自己難以與社會接軌。
古晉一認為中學時大部分同學家境富裕,阻礙自己接觸香港社會的全貌,形容當時猶如活在象牙塔裡,一個大學迎新營已令他深深意識到自己與同輩不同。同學的話題不單純圍繞吃喝玩樂,而是對於樓價高、未來工作前景的憂慮。「你唔會聽到佢哋(中學同學)講樓價貴,第日中學出嚟要搵工,呢啲唔會聽到,唔會了解到做成年人生活嘅難處,你唔會明白搵食艱難。」
中文差 不敢考政府工
今個暑假,張彥加需進行實習,才能滿足藥劑學的課程要求。她表示,早前應徵藥廠的工作,即使工作內容無須使用中文,僱主仍會關注及質疑自己的中文能力,令她對將來求職感到擔心。已經投身職場的周樂心則表示,由於自己中文能力較弱,會較抗拒應徵對員工中文能力有要求的職位,當中包括政府工,「假設佢真係請我,但係我中文打字又慢,可能會令佢失望。驚我未必識用適當嘅句子或詞語嚟寫(文件)。」求職面試時,她亦害怕用中文發表對時事及社會議題的看法,「驚會用咗啲錯嘅字。」目前,她在國泰航空公司擔任空中服務員,由於工作期間主要用英語溝通,故並無出現太大難題。
人事顧問經理陳麗麗認為,比起中學背景,僱主更留意求職者的大學背景及成績,不認為出身國際學校的學生有更大優勢。她又指,國際學校學生的確英語能力較強,但他們的中文亦相對較差,成為他們的弱點,應徵與書寫及編輯有關的工作時會較不利。
撰文:戴晴曦
攝影:林金展、胡智堅
資料:資料組
news@nextdigital.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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