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骸骨與屍蟲,熱衷在骨頭中尋找真相,為亡者鑑定身份,29歲的李衍蒨Winsome是香港罕有的法醫人類學家。神秘面紗下,她喜歡比卡超,為邪流丸公仔戴上四方帽,拿起Longchamp手袋,手戴水晶鏈,是個土生土長的港女。反送中運動中,那管是勇武或和理非,人人希望透過自己專長,為抗爭出一分力,但見盡墳場、亂葬崗、戰亂之地的她,「只希望我嘅專長,冇用得着嘅一日」。
記者:李錦欣 攝影:趙浩宜
「佢好沉默、好誠實,唔會隱藏掂到佢嘅事,係個比較坦白、容易溝通嘅對象」,Winsome彷彿在形容的「伴侶」,是藏在我們身體內的206塊骨頭。對軟組織(即肉身)無興趣,偏偏對骨頭情有獨鍾,家中放滿骷髏頭擺設,床邊更有個座枱式人骨模型擺設,「越研究得多,就好想俾呢啲嘢包圍,側邊都係自己好熟悉嘅嘢,感覺好良好」, 她哈哈地大笑說。
天生樂觀又愛笑,朋友也說她大癲大肺、笑點低,惟有提起工作,Winsome才會收起笑容耐心解釋。香港只有法醫,沒有法醫人類學家,普遍香港人知道能利用骨頭查案,可能是從美劇《Bones》(港譯《欲骨查》)開始。法醫旨在尋找死因,法醫人類學家則透過骨頭、腐爛的屍體,進行身份鑑定工作,與劇集不同的是,「唔係淨係話單一查案咁簡單,喺啲大型災難事件,都會用得到呢啲技巧」。由美國的殮房、塞浦路斯的墳場、索馬里及東帝汶等戰後地方,也有用得着Winsome的地方。
平日工作時,她如考古學家般彎下身軀,挖掘並掃走泥土,尋找屍首。工作環境惡劣,日曬雨淋,工時更長至朝4晚5,「甚至有時最簡單人有三急,唔好諗住有廁所,可能得兩個窿」。都市傳說下,香港處處是亂葬崗,Winsome憶述初次「拜訪」的亂葬崗,位於曾經歷戰亂的塞浦路斯。該處約600呎大,大得要分成6個區域處理,除了骨頭,還是骨頭,到底有多少具屍體?她說無從判斷,只能辨別「至少有幾多人」。
這種震撼沒有嚇怕Winsome,反而令自小志願多多的她決心安定下來,「我自己鍾意做人道主義為主嘅工作,或者災難性工作為主。有時做呢啲工作,或呢啲Mission(任務),提醒返我每人都係獨一無二」。日前有青年在太子街頭問防暴警「係咪跌咗良心」,結果被毆至頭破血流兼被捕,「有冇良心良知,唔會餵飽你,可能冇乜實際用途,但自己比較追求呢類價值」。
頭骨易碎 眼窩骨如薯片般脆弱
眾多個案中,令Winsome最深刻的是一個有至少3處刀傷的頭顱,其後尾枕亦撞凹,傷勢分別於不同時間造成,已逐漸康復,「好震撼嘅原因係因為所有傷集中喺頭部,只係手臂有叫做擋過下嘅痕迹」。惟獨眼窩傷口並無癒合,推斷是死時造成,「我哋見到眼窩位有少少好似子彈飛過,但喺後面搵唔到子彈出嗰個位」。可惜的是,死因始終無法確定,她承認法醫科有其限制,「你可以知佢發生咩事,但背後嘅經歷、細節,我哋係冇可能知」。
眼窩受傷,令人不禁聯想起被布袋彈射中至爆眼的少女,「眼窩入面呢堆骨,好脆好薄」,Winsome形容厚度如薯片,較薯片硬身少許。她專業地講解:「我哋教學生拎骨頭,特別係頭骨,大家都會好想直接地拎(以手指穿過雙眼眼窩骨),一定唔會畀佢咁樣。」她強調頭骨必須雙手捧起,否則容易損毀,「你諗吓更何況係粒彈珠打過?」
六月飛霜,烽煙槍聲四起之時,Winsome正在波蘭上課,「上堂睇直播最辛苦,因為想喊又唔喊得,好緊張好激動」。錯過不同階段的遊行、連儂牆的崛起,既焦急又內疚,「會覺得自己點解唔喺香港而喺外國嘅呢?」後來再到曾經歷戰亂的塞浦路斯工作,兩個多月來,只能透過facebook及IG做文宣,向來自不同國家的同僚講解。臨別前,每個人最後的話也是:「你哋一定要加油!」她輕嘆一口氣,「好感動,原來真係全世界都睇到我哋做緊嘅嘢」。
重踏這片土地,已再不一樣。身為一個法醫人類學家,讓亡者安息、令在生者釋懷,是她最大的使命。Winsome坦言不希望自己的專長用得着,「始終我嘅專長同好多被滅聲嘅屠殺事件有關」,這種專長,代表更大型、更震撼、更悲劇的事已發生,她頓了一頓再說:「相信大家都唔會想走到呢一步。」
法醫人類學家人工低 「唔會發達」
香港教育制度下的哲學系,是水泡科,從就業角度來說,也是學生們戲稱的「乞食科」。科學背後的Winsome,想不到是讀哲學出身。不過,別以為擔任法醫人類學家便能賺大錢,她笑言:「呢啲唔係會發達嘅Position(位置)。」
每次工作薪水不一,視乎由哪個機構主辦,例如為航空公司處理空難後的情況,大概有2000元一日,但假若是非牟利機構的話,每月可能僅得6000至7000元,食宿機票亦不一定有,「但真係冇法,因為佢哋funding(資金)係咁多就咁多」。
自小喜歡偵探小說,看《十萬個為甚麼》也選人體篇,中學讀理科的Winsome曾想過當法醫,惟法醫科隸屬醫學院,整個課程需時13年,「知道自己點努力都入唔到醫學院」,遂就此作罷。在美國讀大學時修讀哲學,機緣巧合下選修體質人類學及法醫人類學概論,令她愛上骨頭,其後在中大攻讀人類學文學碩士,於美國殮房實習後,再到英國修讀法證學及鑑證科學研究碩士,走上法醫人類學家之路。
Winsome的新書分享會中,其中一個23歲的參加者Jodie同樣熱愛骨頭。Jodie表示DSE不夠高分,但很希望成為法醫人類學家,而到外國讀書暫時是唯一出路,於是向Winsome取經,「香港喺呢方面嘅資訊真係好少,所以睇完本書,知道條路點行,對發展好好多」。
即使「得返棚骨」,骨頭一樣會說話。死者的性別、年齡、種族、身高,甚至醫療背景、生前創傷等等,法醫人類學家都可以從骨頭中追溯得到,從而鑑定其身份。雖然以死去的人及骨頭做研究,「但我哋做出嚟嘅嘢,唔係用喺死人身上」。Winsome指法醫科層面上保存骨頭屍體,繼而保存死時的病原體,從而可推斷疾病的演變,並非只用作查案及鑑定身份,故認為香港應引入法醫人類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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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衍蒨Winsome是個法醫人類學家,也是個支持反送中運動、土生土長的港女。 | 206塊骨頭,記錄了我們一生的經歷,法醫人類學家可從骨頭追溯性別、年齡、種族及身高。(受訪者提供圖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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