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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16日 星期四

有口•難言 [壹週刊 - 1410] __,M1,

何寶貞(左)指兒子阿東(右)因兒時做過九次腦部手術,所以對穿白袍、戴口罩的牙醫非常恐懼,要他對牙醫張開口,要很有耐性。新聞耳目有口•難言「我個仔做過九 ...


何寶貞(左)指兒子阿東(右)因兒時做過九次腦部手術,所以對穿白袍、戴口罩的牙醫非常恐懼,要他對牙醫張開口,要很有耐性。

新聞耳目

有口•難言

「我個仔做過九次手術,好驚醫護人員!係盈愛牙醫話,一定唔會放棄我哋……」

智障人士家長何寶貞(東媽)說着,黃豆般大的淚水徐徐落下。

淚水背後,東媽除受牙醫一言一行感動外,也許亦因這項無障牙科服務將告暫停。

事緣食物及衞生局於一三年撥款二千萬元,資助「盈愛•笑容服務」,提供為期四年的十八歲或以上智障人士牙科服務先導計劃。

計劃將於本年六月結束,現有一千八百人已完成治療,撥款僅剩六百餘萬元,但尚有一千五百人未完成服務;惟政府卻無意繼續「揼水」,甚至將關顧弱勢的責任踢給商界,建議盈愛申請關愛基金了事。

智障人士家庭這四年來短暫的歡喜,未來或要換上一場空。

智障人士欠缺自理能力,較一般人容易有牙患,惟他們未必

懂得表達,牙痛也有口難言。

上週五訪問,記者先問東媽是否同意患有嚴重智障的兒子出鏡,「唔緊要!最緊要你肯幫我哋!」智障人士家庭,彷彿注定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求助無門。坐輪椅的兒子張鍚東,聽不懂母親與記者對話,更不知道或要向盈愛那群愛心爆棚的牙醫講再見,他只是側着頭看母親。

睇牙醫 如臨大敵

盈愛於一三年得到食衞局撥款資助,為智障人士提供四年牙科服務,不過有關先導計劃將於今年六月完結,政府未有打算以公帑延續計劃。

阿東出世時,因早產須在深切治療部留醫,卻不幸感染細菌導致腦膜炎兼有腦積水,變成嚴重智障患者;在三歲前先後接受過九次腦部手術,死過翻生。雖然他無法認知什麼是牙醫服務,但躺在椅子上,任由穿着白袍的牙醫,用工具在他口中撩東撩西,猶如兒時被推進手術室一樣,阿東畢竟有感覺,還是會恐懼。

「佢會好緊張,個人硬晒,對醫護人員好抗拒,你伸隻手埋嚟叫佢擘大口,佢就會推開。以前去學童牙科保健,有時牙醫唔太掌握智障人士,耐性差少少,已經做唔到,嗰日係白去一次……佢一瞓喺睇牙醫張櫈度,就如臨大敵。你冇得解釋俾佢聽、俾定心理準備佢,佢智力唔得。」東媽語調平和,大概習以為常。

自一三年阿東十八歲,就不能再享用保健服務。其實牙醫服務並非可有可無,由於智障人士欠缺自理能力,嚴重者更不懂表達牙痛牙患,真正有口難言,有苦自己知,「私家牙醫,你肯使錢人哋都唔肯同你做。唔少家長都試過,話搵嚟都冇用,你要嘥牙醫咁多時間,都撬唔開佢哋(智障人士)把口,梗係唔同你做。」東媽一直擔心兒子有牙患,於是每日勤力替兒子刷牙,笑言寧願刷到出血,也不願他患牙周病,「我哋班家長成日講笑咁話,佢哋淨係可以食、屙、瞓,如果啲牙壞咗,連食都食唔到,淨係屙同瞓,梗係發脾氣」

找回遺失已久的尊嚴

盈愛位於葵涌祖堯邨,附近有無障礙通道,方便坐輪椅的智障或傷殘人士到場使用服務。

由香港牙醫學會、香港無障牙科學會及播道醫院,共同營辦的「盈愛•笑容服務」,是智障家庭的曙光,不過盈愛初期只開放予領取綜援的智障人士,阿東未能受惠,直至一五年才擴闊服務。阿東當時足足有兩年沒有完整洗過牙。

事實上,現時聖約翰救傷隊亦有義務牙醫,為殘疾人士提供免費牙科護理。不過聖約翰的診症時間短,一星期有五日、每日大概提供兩小時的牙科服務,且輪候人士多,阿東去過兩次,東媽認為服務與盈愛有分別,「佢唔可以有太多時間俾一個個案,好難同個智障人士建立到信任嘅感覺。」

來到盈愛,東媽沒想到兒子可以睇牙之餘,還找回在社區遺失已久的尊嚴。「你去邊度搵到啲人有咁嘅耐性,俾到時間你?我最記得佢第一次洗牙,洗到三隻,話要遲少少先洗得晒,個細路仔可能要食『瞓覺藥』(麻醉藥)先得。嘩,你都唔知,我感動到喊呀嗰日!」簡單的洗牙對智障家庭來說,奢侈非常,東媽鼻頭一酸,眼淚掉下。稍稍深呼吸,東媽續說︰「盈愛真係幫到我,佢哋同我講,你放心啦,我哋唔會放棄你哋。呢句說話聽到呢,個心噏到……好感動……」說着,東媽又拭淚。

牙醫眼中 一個都不能少

阿東患有嚴重智障,過往遇過不夠耐性的牙醫,會很快打發他離開。

何寶貞說到盈愛的牙醫如何對兒子不離不棄,隨即熱淚盈眶。

那次替阿東洗牙的,正正是無障牙科學會會長陳鄭玉卿。原來阿東曾中過風,右半身癱瘓;後腦有兩條植入喉管替腦部排走積水,東媽一直擔心兒子太緊張掙扎會引發抽筋,又怕太大力固定他的頭部,會壓壞植入喉管。阿東不受氹,又不饞嘴,唯獨陳鄭玉卿有辦法,「陳太好鬼溫柔,一路唔停咁同佢講嘢,啲語調細路仔識分,會感覺到你嘅身體語言友唔友善。陳太一直話,乖啦,好快,數三聲就得,一、二、三就停,真係拎番隻手出嚟。佢哋掌握到呢啲細路只有五秒忍得住。」

一五年四月至一六年八月,阿東去過四次盈愛,第一及第三次見牙醫,第二及第四次洗牙。在第二次洗牙時,阿東吞下麻醉藥水,牙醫終可完成不可能的任務,「嗰日食咗藥水都好啦,都令到另一個幫佢洗牙嘅李醫生好辛苦,真係好攰㗎,你又要留力,又要用力。前前後後洗咗成個鐘,中間又要俾個仔抖吓,坐返埋輪椅度,俾佢定吓神,嗽吓口。」

坊間的牙醫未必肯花多幾倍時間,照顧一個顧客的需要,然而在盈愛牙醫眼中,一個都不能少。記者上週四在盈愛待了一個下午,發現有些服務使用者比預約時間多等半小時至一小時,職員向他們解釋「唔好意思,之前嗰個用多咗時間」,家長們亦非常體諒。清潔大姐與記者閒聊時亦說︰「啲醫生有時都會開 OT,點都睇晒先走。」

受過恩惠,東媽不忘本,亦不忘為愛心牙醫發聲,「唔係要政府俾嚿錢你,叫你去搵私家醫生。我覺得政府係要將個服務常規化,有個機會俾我哋排吓隊(使用服務)。同埋啲牙醫幾年合約,對佢哋唔公道,我哋好似剝削緊佢哋。」

沒有放入施政報告的服務

無障牙科學會會長陳鄭玉卿表示,政府至今仍未通知她有關商討延續智障人士牙科服務的最新開會日期。

無障牙科學會會長陳鄭玉卿向本刊稱,智障人士要找到合適牙醫相當困難,因他們害怕陌生地方,也需要家長陪同就診,部分人士更需要坐輪椅,故盈愛必須設在設有無障礙通道的地方,而且診治室要有足夠空間;亦有智障人士過去有負面牙科經驗,如自閉症人士會害怕修整牙齒的聲音,「要就住佢哋步伐一齊行,要有耐性,要做一次俾佢睇,但都唔代表佢會肯做,有啲係嚟好多次先有進步。」

當初政府二千萬元資助,陳鄭玉卿計過數,若以每人一萬二千五百元上限,可服務一千六百人,現時已「超額」完成,但原來需求比想像中多。不過當知道政府暫停撥款後,上月二十日已停收新症,「第三年完咗,我同食衞局講要求檢討,評估報告已經交晒。去到舊年十二月,已經遲咗幾個月,先可以坐低傾,但嗰次先知食衞局未預備金額延續。」

事實上,公營醫院亦有牙科服務供智障人士使用,不過陳太指輪候時間長達兩至三年;而社區有部分非牟利機構亦提供一般牙科服務,但沒有麻醉服務。「呢個計劃一直冇放喺施政報告或者財政預算案,如果政府可以承擔(智障人士)牙科服務,延續當初嘅心腸,會係好大幫助。」不過陳太至今仍未收到有關當局討論資助形式和金額的開會通知。

撰文:袁慧妍

攝影:梁譽東

news@nextdigital.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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