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伯的貓兒害羞，攝記拍攝數月才成功完成這輯相片。靠退休金和生果金生活的葉伯，日花十多元買魚煮「貓飯」，他平時也慳慳哋食魚，有時炒條魷魚就當一餐。
壹些事壹些情
老人與貓
八十歲的葉伯，每早都會從黃大仙公屋轉幾次車，來到荃灣一處山腳，扶着圍欄、步履蹣跚地撐一百三十級樓梯，每行幾十級就要停下來，抖抖氣再上。
終於來到高處，他慢慢穿過疏疏落落的幾間鐵皮屋，逗逗人家門外的兩隻肥貓，再踏過田野的泥濘，撥開幾棵芭蕉樹樹葉，來到盡頭的一間荒廢小棚屋。
他每日如此走着，只因要為自己唯一的「家人」——住在小棚屋的四隻金黃色白紋花貓，親手煮一頓熱飯。
這個日復日的承諾，風雨不改。
葉伯幾十年來養過的花貓數目，多不勝數，所以也懶得為牠們改名，大隻的都喚「大喵」，女的喚「喵乸」，小的就喚「喵仔」。
但他對每隻貓的習性都瞭如指掌：「隻喵乸特別怕人。大喵公就好食得，飯餸唔分開幾碟，會被佢食晒。」
葉伯每朝晨早起床，先在黃大仙公屋家中親手煮「貓飯」，通常是鯇魚或三文魚加白飯，然後攜着鐵飯壺，搭小巴、地鐵再轉小巴，把「貓飯」帶上山。葉伯先把「貓飯」倒在黑漆漆的平底鑊，再於石頭搭出來的灶頭，點燃一張張舊報紙加熱飯餸。
開飯了，葉伯用鐵匙敲打鐵飯壺，邊敲邊嗌：「喵！『咚咚咚咚』喵仔！『咚咚咚咚』大喵、細喵，幾仔乸埋嚟」四隻花貓聽到葉伯呼叫，嗅到三文魚的魚油香，便乖乖地聚集到棚屋內的碌架床上，吃葉伯幫牠們分好的飯餸。
葉伯演奏的「咚咚咚咚」，已響遍山邊幾十年。
五十年代，葉伯由佛山三水獨自偷渡來港搵食，在唐翔千（唐英年父親）家族的荃灣南海紗廠打工：「好大間廠，生產啲布出口去美國，有二千幾個工人、男女工宿舍、飯堂、醫療室，好舒服。」但葉伯不習慣群體生活，有空就在外面享受獨處時光：「天時熱去十一咪半海邊（現稱更生灣泳灘），買張浮床浮吓浮吓，漂埋岩石邊，買啲罐頭喺上面食，不知幾開胃。」他甚至獨自在荃灣山邊務農，更為自己搭了間小棚屋遮陰，在裡面養了一對他平價買回來的貓夫婦。
由那時起，伴着葉伯的就是貓兒：「我一放工返去，佢哋鍾意跟住我尾，又會行行吓𦧲地要我摸，好鬼得意。我落山返工，我要同佢哋講：『唔好跟嚟喇！』貓咪先肯停低。」葉伯從紗廠退休後，原本住工廠宿舍的他，便以棚屋為家，與貓兒一同生活。那對貓夫婦不停繁殖，最高峰時，十幾隻貓會和葉伯一同在被窩取暖：「買一斤紅衫魚都唔夠佢哋食啊！」
葉伯在自己搭建的棚屋住了廿多年，但歲月催人，近幾年他的身體日漸衰弱，曾經膀胱發炎要孭尿袋。他用木板、木條和鐵皮搭成的棚屋，每逢打風落雨都會漏水，葉伯已無力再爬上爬落修補。所以他在三年前排隊上了公屋，無兒無女的他獨居在黃大仙下邨，由於公屋不可飼養動物，他被迫與四隻第十代花貓分居。
靠退休金和生果金過活的葉伯，寧願每日來回兩個鐘到山邊探望貓兒，也不願老人與貓一起被困四面牆，只因貓咪一直天生天養：「唔得㗎，我知佢哋性格，鍾意爬樹和愛自然環境，唔會慣住公屋，呢度空氣都唔同啦。」
但山邊濕氣重，加上棚屋缺乏打理，花貓們很易生病，即使牠們每日都把葉伯帶來的一大壺飯餸吃清光，還是十分瘦弱。夏天時，貓兒的眼眶經常受細菌感染發炎，葉伯要幫牠們滴眼藥水。曾有隻貓在屋內暗角死去，眼睛不靈光的葉伯到貓屍開始腐爛時才發現，最後把牠埋葬在泥裡。
活了八十年，無兒無女的葉伯，曾經結婚。他退休後，曾經娶過一個大陸女人：「佢嫌我窮，要嗰樣冇嗰樣。後來佢鍾意第二個，我話『你要走就走啦』。」比起人，葉伯更喜歡貓，至少他知道，就算他每天乘搭的港鐵發生故障，要遲兩個鐘才上到山，花貓還是會乖乖地踎在樹下，靜待他的「咚咚咚咚」。
攝影、攝錄：葉漢華
撰文：關冠麒
news@nextdigital.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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