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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8日 星期日

【坐看雲起時】印度影神(陶傑) __,陶傑,

【坐看雲起時】印度影神(陶傑)有所謂「印度周潤發」之稱的阿米爾罕,用電影批判社會,推廣人權,為伊斯蘭世界被壓逼的弱者發聲:「打死不離三兄弟」、「打死不 ...


  • 【坐看雲起時】印度影神(陶傑)


  • 有所謂「印度周潤發」之稱的阿米爾罕,用電影批判社會,推廣人權,為伊斯蘭世界被壓逼的弱者發聲:「打死不離三兄弟」、「打死不離三父女」、「來自星星的PK」,加上最新的「歌星夢」,每齣電影娛樂性豐富,全部言之有物,真是電影史上的革命家。

    阿米爾罕的「來自星星的PK」,自己演一個外星人,來到印度凡間,發現印度教和伊蘭斯教洗腦支配了人的思想。這齣戲大有英國無神論思想家李察杜京斯〔Richard Dawkins 〕的膽色:挑戰神權,尤其嘲諷印度教裡的多神教。對於伊斯蘭,始終有極高的風險,但阿米爾罕還是伸手摸了一把。看了這一部,已經為他暗中捏一把汗,最新的一部簡直是呼喚伊斯蘭女性起來革命。不錯,阿米爾罕的電影,論「藝術」,確實「價值」不高,因為拍的都是讓南亞次大陸基層觀眾明白的「通俗劇」。

    所謂通俗劇,英文叫Melodrama,就是情節可以很庸俗的戲:三角戀愛、三傻歷險、孤島奪寶、大家庭中的姑嫂妯娌爭寵、白骨陰陽劍加如來意掌等等,拍給基層市民看的電影,但求娛樂性先行,最後又留一條老土的道德教育尾巴的,俱有資格為Melodrama。

    Melodrama 適合教育程度低的觀眾,但不要緊。莎士比亞許多部戲劇,包括「羅密歐與茱麗葉」,都是通俗劇,是演給十六世紀倫敦的基層市民看的。戲劇雖然應該由知識份子來設計,但知識份子不要自我擁抱清高的身段,知識份子要直接與民間對話。知識精英不可鄙視所謂的老百姓只懂得衣食住行,沒有大腦思想。阿米爾罕是高級知識份子,他俯下身來與民間熱情對話,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熱愛人民,希望改善他們的生活,為他們帶來幸福,令世界更美好。

    將阿米爾罕比為「印度周潤發」,只對了三分一。香港的周潤發,作風 也非常親民,九龍城街市買菜、坐地鐵,看見市民街坊,笑容永遠不變,主動招手,閒話家常。這位大明星沒有因為名成利就而患上米高積遜之類的自閉症,因為沒月子女,決定將幾十億身家捐給慈善。這是周潤發天生「阿米爾罕」性格百分之五的地方。但是三十年來,為 周潤發投資拍戲的香港或華語電影製片家,卻並無阿米爾罕的見識與情懷。阿米爾罕的電影有普世的人文關懷。不只印度,還有巴基斯坦。不只印巴,還對全球的弱者和女性發出呼聲。二十一世紀更槍打出頭鳥。阿米爾罕保護自己的方式是盡量在電影喧染快樂,每一齣戲都有Happy Ending,雖然充滿仇恨的邪惡勢力,躲在陰暗的一角,看不得這個世界更歡樂美好。

    電影不一定要啟導人心、激勵道德。電影只分「好看」與「不好看」兩種。藝術性很高的電影,無論如何有創意,對於大多數人,如果感覺是不好看,投資者一樣血本無歸。費里尼和英瑪褒曼的電影,是拍給大學電影系的教援和三年級學生看的。黑澤明的電影,除了拍給知識份子看,還是給日本戰後心理受創傷的民間看。兩者之間的分別,在於黑澤明能出世之後又入世,入世之後到了晚年,又茫然有出世之想。但因為日本人的欣賞能力高,即使平民百姓,多少也沾染了神道遺傳的生死美學品味。所以一個人口僅一億的國家,養得起許多「高端導演」如黑澤明和山田洋次。

    一個國家的電影產業是這個國家民智高低的忠實指標。有如患了感冒,三歲嬰兒肛門裡一塞探熱針,即刻知道。阿米爾罕最新的產品,戲中有一個暴虐的伊斯蘭父親,完全不講道理,一開口就教訓女兒。這樣的角色略嫌平坦而誇張。但不要緊,不需要西方的劇戲理論來指摘此一角色過份「單一」。在阿拉伯世界,男人十之有八九,確實是這個樣子。正如中國的上一代,男人老了,多少都有點像「家春秋」裡的老太爺。電影不是要將某種人「角色定型」,而是這種定型了的人物太有觀眾緣,個個一看就知道家長裡有一件這樣的活寶貝,不論是頑固保守的老太爺,還是惡家婆。

    阿米爾罕受到西方欣賞毫不出奇。西方勢力能欣賞的,都符合文明標準:張大千的水墨畫、李小龍的功夫,加上阿米爾罕的印度電影。二十一世紀,人不必動腦筋,只要盲目下注,小朋友要永世記住:凡有西方外國勢力支持欣賞的,必定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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