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tty的鋪頭在紅磡,這個阿太每天就在這一帶的「大酒店」出入,已經二十二年。
壹週人物
殯儀阿太的「靈異」故事
這個年代,肯花錢買資訊的人愈來愈少。新聞如是、娛樂副刊如是。
再偏鋒的鬼古,上網一搜索,哪個不是「真人真事」,足夠讓人讀個痛快,而且是免費。
在 D100講鬼古的 Kitty(柯潔儀),聲音沙啞,實非做 DJ的材料,但靠讀者真金白銀訂閱才能維持節目運作的商業模式之下,做足三年,粉絲變成朋友,定時定候轉賬支持。
Kitty總是珠光寶氣,很難想像她從事殯儀服務二十二年。她說見得多,口袋裡的鬼古,要幾多有幾多,除了驚嚇,也為「主角」附上情感,至於信不信,由你。
然而,聽她自己的故事,卻比聽鬼古更「靈異」得令人難以置信。
三十四歲前,愛上賭錢,輸過身家,做了殯儀,才找到自己的意義。
兩次患癌,癌細胞由鼻咽蔓延到胃部,帶着癌病,生下細仔。
過去三段情,都為對方生了小孩,如今卻變成四個家庭。成為朋友,每年一次,共聚「天倫」。如果開咪不講鬼古,其實 Kitty也可談醫療說愛情。
雖然 Kitty瘦削,卻健步如飛。第一次見她,在紅磡一間舊式酒樓,還未自我介紹,她沙啞的聲線,卻聲如洪鐘:「今餐我嘅,你唔使同我客氣。」一枱十人的圓桌上,還有她的朋友、電台的粉絲,她現任男朋友,也有公司員工。她能把來自不同圈子的人安排同枱食飯,而非各自修行;之後才知,這種能力,對她來說,只是小兒科。
第一次接觸
外表活像一個闊太的 Kitty,每次見面總是身光頸靚, gel好甲紋好眉,手戴鑽戒。行家多是世襲,她則完全是個外行人,不過卻早注定吃殯儀這口飯。二十二年前,才剛入行學師,第一單「大生意」,是嘉利大廈大火的四十一具屍體, Kitty跟着師傅協助客人認屍,恐怖得連家屬都不敢入去認領遺體,「幾個屍體,燒到黐埋一嚿,要透過首飾、手錶,結婚戒指才分辨得到。」對於當時殮房傳出的味道,依然記憶猶新,「就好像燒味,叉燒。但那些是人,覺得好噁心,難頂。」她覺得好難過,走到後樓梯哭了一場,然後收拾心情,繼續工作。傷心,卻沒有一點懼色,「有人會吃不下東西,我完全唔會。」
做過收買爛銅爛鐵生意,也做過美容院生意,錢不缺,走入殯儀業,不是想發「死人財」。「當年做義工,專幫露宿者。有人死了,政府會俾一筆錢他們殮葬,我負責找殯儀公司。」她發覺,原來人生前無尊嚴,死後更加賤過地底泥,「呢筆費用只係僅僅夠佢哋草草去做這件事,但都唔係咁揦西。」她說,死者本來的衣物不能再用,「露宿者無人會帶新衫俾佢,得個屍袋,就咁笠住走,過咗六十歲嗰班,點都同佢著番件壽衣吖。」怎料,對方答:「來也空空、去也空空。」把 Kitty耍走,她回去考經據典,「無理由係咁,喺哲學上可以咁講啫,咁即係唔係政府規定有副棺木,係咪搵張蓆都得?」她決定入行,由學著衫、化妝做起。
阿太被打
師傅早已提醒這位阿太:「呢行好多恩怨情仇,你想清楚先入行。」不久,她在世界殯儀館門口被襲。「客人唔識去,打電話俾我,叫我在門口等他,原來係圈套。」對方只是動手,「我想還手,搞跌咗佢頂帽,見到佢,原來好細個。」出於母性,把賊放走。她自己鋪頭新開張那天,行家贈興,「鋪頭門口有架車,又有縱火痕跡。」原因 Kitty也表示無從考究。雖然有報警,但只是無頭公案,「呢行好多人係世襲,無乜文化背景,你讀得書多就是你本事。賣力嘅人,通常唔賣腦。」記者訪問當天,亦隱隱感受到這種氣氛,她的員工從門外走回鋪頭對 Kitty說:「有部發財車被人噴紅油。」見慣世面的 Kitty說這些算小事一樁:「可能係佢泊咗人哋個車位。」
這些都是「皮外傷」,入心的一次是和生意夥伴的糾紛。「我當時係做揸庄嗰個,我哋呢一行太多現金的交收,殯儀好少話開張支票就找數,你俾喃嘸師傅又開支票?俾下欄伙記又開支票?多現金交收,自然引起了好多利慾薰心的衝突。人哋覺得你使埋佢嘅錢。」股東不信任,「攻擊你,用好多無理的態度去傷害你,成日都要同佢哋理論,上埋差館。」事過境遷,但心裡有條刺,「見到面都無打招呼,好難過,我嘅拍檔全部同我打拼過。」
戒賭、患癌
女人做殯儀,優點是細心, Kitty的手機永遠在震機模式,她說:「行家整埋奇怪音樂,有時唔記得轉震機,你話幾唔尊重。」對花牌的尊稱,一絲不苟,「伉儷我都見過人寫,點會咁樣寫呢,係人哋稱呼你,唔係自己稱呼自己嘅。」然而,缺點是好心,「見到淒涼,我會做義葬,最近有個伯伯想不通在家吊頸,佢個仔廿幾歲係燒味學徒整親隻手,做唔到嘢。」當然在這行二十二年,誰真慘誰假慘, Kitty看得透。沒有大富大貴,卻比以前活得有質素。「我以前好浪蕩,一得閒就去髮型屋、打牌、扮靚,同朋友一坐埋就淨係識講八卦嘢。」更愛過大海賭錢,她每月把家人的家用留起後,其餘的都拿來賭,「我可以搵幾多輸幾多,賣屋賣鋪。」三十四歲生日那天,她決定戒賭。
人生總是不容易。不煙不酒,卻發現患上了鼻咽癌。 Kitty還慶幸是早期,能及早治療。當年尚未入行,去別人的鋪頭打躉。鋪頭樓高兩層,有個老式的鐵樓梯,吃飯時間, Kitty隨大隊落樓,「以我馬步我唔會跌親,點知好似個波咁碌落去。」去廣華醫院檢查,無事;但周身骨痛,去看跌打,跌打師傅一樣看不出問題。「過咗兩天,仲暈。係咪跌親個腦?去做掃描,掃到我鼻入面有黑影。」那次治好了,四年後,癌細胞走到去胃部,「一樣好似傷風感冒咁醫。」
說得輕鬆,事實是當時懷有了細仔四個月。醫生說最多半年內要做治療,「點都生到喇,生完先食藥。如果我為咗自己,無生到細仔,我會好後悔。」現在, Kitty的聲沙,帶黃的面色,都是癌病帶來的烙印。
三個姓氏
細仔如今已經十五歲,身體情況良好,只是偏瘦,上週復活節假開始,她跟媽媽去了鋪頭,和普通年輕人一樣,都是喜歡打機、音樂。然而,在這個年紀,卻罕有地黐身, Kitty笑說:「佢好嗲㗎。」因為工作繁忙, Kitty把三個兒子交託給婆婆照顧,阿仔說:「我想媽咪多點陪住我,佢應承咗同我去日本。」如此少見,卻與兒子保持這種關係,不簡單。更不簡單是 Kitty有三名兒子,都不同姓氏,卻與婆婆住在同一屋簷下,她亦被兒子視為「英雄」,「二仔中學學屆作文比賽,題目叫英雄,獲獎,學校叫我去,我去到就喺老師面前哭,篇文話佢形容媽媽對每一樣會郁的東西都有愛。」
Kitty經歷三段情,卻沒有結過婚,她慨嘆:「自由,可以俾員工,可以俾朋友,但唔可以俾另一半。」 Kitty見和前度日子久了,以為有信任就行,「我叫佢星期六、日唔一定要陪我。結果就出事,原來有人比我更需要佢陪。」分手收場,又做得成朋友。每年新年,一間房,三圍枱,坐着的是 Kitty三個兒子和他們的父親,還有父親現在的家庭。「我仲教班女人點治個老公。」雖然記者未有機會親眼見到這個場景,但就像聽鬼古一樣,反正我信了。
撰文:梁佩均
攝影:胡智堅
news@nextdigital.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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