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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27日 星期四

買樓定觀星? 郭新 [壹週刊 - 1429] __,M1,

郭新坦言,天文學最初吸引他的地方並非其實用性,而是出於純粹的好奇心:「人類一出世就有好奇心。舊時代啲人一出嚟就見到日月星辰,夜晚成天都係星,佢哋想知道 ...


郭新坦言,天文學最初吸引他的地方並非其實用性,而是出於純粹的好奇心:「人類一出世就有好奇心。舊時代啲人一出嚟就見到日月星辰,夜晚成天都係星,佢哋想知道點解宇宙係咁。」時代進步,五光十色的現代生活反而掩蓋了人類的好奇心。

壹週人物

買樓定觀星? 郭新

郭新能夠由窮困的香港仔,變成少數知名華裔天文學家之一,很大程度因為他在適當的時候,離開了這個狹窄小城。

六十年代,西方紅外線天文學興起,星象觀察不但更廣更遠,甚至連看不到的光線都接收得到。這位港大「太空研究實驗室」總監形容:「好似你被困喺一間房中,有一個窗,你望出去得幾棵樹。突然間,開多咗兩個窗,見到有湖、有海、有天,你眼光大咗很多。」

趕上了科技革新,享受過外國的廣闊天空。郭新學成歸來,當上港大理學院院長,他大力推行課程改革,引入天文學等新學科,甚至鼓勵學生參與校政。只望學生和他一樣,不用坐井觀天,為他們的未來多開幾扇窗。

無奈是窗開得愈大,「功利風」吹得愈烈。郭新卸任院長後,院方為了「善用資源」,旋即將長年收生人數少的天文學主修科取消。在這個金融城市,「望天打卦」彷彿是罪,還是投資、買樓比較緊要。這城,原來容納不到一個夢。

雖然年紀漸長,身體大不如前,難以通宵工作,但郭教授每年仍會登上夏威夷的山峰,觀星之餘也欣賞巔峰的美景。

對於六十八歲的郭新來說,小時候的港大就好比星空般遙不可及:「我以前屋企就喺香港大學對面,而家寶翠園嗰度,但我從來冇入過香港大學。」旁邊是何東夫人女子宿舍,出身基層的郭新每天踏出家門,只見一個個身光頸靚的富家女上學:「嗰陣時覺得呢度係一個上流社會,唔屬於你嘅地方,諗都冇諗過同香港大學有咩關係。」

郭新中學讀培正書院,中文中學不但連申請香港大學的資格也沒有,連公務員也沒辦法考。反正在香港上位的機會少,六七年畢業的郭新,拿着父親的一千加幣膽粗粗隻身去加拿大讀工程,往後的生活費和學費就靠兼職和獎學金維持:「叫做係破釜沉舟,不過嗰陣都好普遍。」不少培正校友和他一樣不認命,是否家境清貧,也寧願出國闖闖。那時的培正培養出不少華人科學界泰斗,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崔琦、哈佛數學教授蕭蔭堂和丘成桐都是校友,「我哋冇跟教育司署嘅課程,呢個係第一件好事。」舊時的培正不以考試為教學目標,只管培養學生的學術氣氛,同學小息唔使衝出班房踢波抖氣:「大家都鍾意留喺班房用黑板計吓數,傾吓學術嘢。」

在巔峰追星

離開人煙稠密的香港,不但感受到世界之大,也見識到天空有多廣闊,隨意仰望夜空,就見繁星閃動,才首次幻想到世外之外:「以前喺香港,對外太空根本冇想法,完全係唔知道。」後來讀到著名英國天文學家霍伊爾爵士的《 Frontiers of Astronomy》,正式引起了他對探索宇宙的興趣,決意中途轉修天文學,開展了近四十年的「追星」日子。

「天文學要有好好嘅觀察環境,喺夏威夷有個叫 Mauna Kea嘅山,四千二百米高,高過雲層,所以經常都好天。好多國家嘅望遠鏡都喺上面。嗰度溫度好低,冬天會落雪,我哋帶雪褸上夏威夷嘅飛機,人哋以為我哋黐線。」天文學的工作絕非睇吓望遠鏡咁簡單,更要跟大自然搏鬥,年輕時的郭新要捱過深夜零下十度的低溫以及高山的稀薄空氣,每日由晚上六點做到日出才可休息。

郭新由八十年代起,在加拿大卡爾加里大學教授天文學超過二十年,又先後擔任了人造衞星 Odin的加拿大主事人及台灣中研院天文及天文物理研究所籌備處主任,吸引他重返香港的,是從前「望門生畏」的香港大學。

郭新近年經常參與中國的太空探索項目,包括以在月球建立觀測站為目標的「嫦娥探月工程」。

大學時期的郭新(左三)。

天文不離地

港大的「太空研究實驗室( Laboratory for Space Research, LSR)」位於數碼港。美其名是實驗室,實際只是個細小的正方形辦公室:「香港嘅太空科學發展係未做到我希望嘅地步,我覺得香港係可以做多啲。」

○六年,時任校長徐立之邀請郭新回流擔任理學院院長一職,他爽快答應,決意要將當年成就了他的西方教育的廣闊眼界帶到香港,大刀闊斧進行課程改革。最大的改變是將所有理學院學科統一招生,讓學生在第二(三年制)或者第三年(四年制)自由選擇主修科:「以前嘅教育好狹隘。讀數學,主要就係教你點計數;我而家第一年完全唔教你計數,淨係俾啲社會上、科學上或者工程上嘅實際問題,到底有咩數學可以應用。」「以前啲學生好叻,俾條數佢計,又計得快,又計得準,好過世界好多中學生。但你問佢條數有咩用,冇人講得出。」後來香港其他院校亦都參照這模式設計課程。

為港大引入新科學領域亦是郭新當時的重要目標,而他的本業「天文學」自然也包括在內。但天文學之於香港這個小城,或許太遠、太大。不過在郭新眼中,天文學絕不是好高騖遠的「堅離地」科學:「好多人以為天文學冇用,同我人生無關,絕對唔係。例如 CCD相機(數碼相機),就喺八十年代由天文學開始先,我哋用咗廿年先常用。又例如我哋發明無線電望遠鏡,而家個個都有部手機,都係靠一九五○年天文學嘅技術。」

顛覆社會

前港大學生會會長馮敬恩因一六年初的包圍校委會事件被捕,法庭最終在本月裁定其擾亂秩序罪罪成,很大可能面對監禁。郭新未有直接評論事件,只道:「只有當制度完全失效之時,我們才應考慮任何抗爭手段。」

天文學也曾直接對人類社會掀起過翻天覆地的改變:「以前我哋整個社會,中國又好、歐洲也好,佢整個社會結構,點解有皇帝、有主教,點解你要做奴隸、你要聽佢指示,係有個宇宙論喺中間。」哥白尼在一五四三年發表的「日心說」,撼動了以「地心說」(宇宙一切圍繞地球轉動)為基礎的基督信仰,對中世紀政教合一的歐洲社會造成重大影響。

但單單建造地面的天文望遠鏡已是數以億元計的投資,發射火箭、太空船更真的是「天文數字」,香港無力承擔,香港人又可如何參與其中?「習近平話,中國航天科技發展係最高嘅 priority。其實大部分嘅錢中國已經投資咗,只係睇香港政府有冇決心。」郭新認為,香港只需要培訓人才,做數據分析研究,一樣可以大有作為。一五年,郭新成功獲得港大的大學發展基金撥款一千萬,在數碼港開設「太空研究實驗室」,裡面雖然沒有最尖端的天文研究器材,卻聚集了世界各地的天文學人才。

有能力冇野心

但在功利主義掛帥的香港,天文學始終難以生存。郭新為理學院設立「自由選修」制度,偏偏天文學就長年成為最少人修讀的主修科之一。艾宏思一六年接任理學院院長後,更旋即在今年宣布要取消天文學主修科。這結果,大概與郭新這十年來觀察到香港學生的最大弱點有關:「佢哋 Ambition比較低。外國學生好多時自己冇咩能力,又未必好聰明,但野心好大,想做好多偉大嘅嘢。但香港係掉轉,能力好強但野心唔多。」這又與香港一切問題的根源——「土地」有關:「一畢業,第一件事,就即刻要諗搵錢、買屋,其實唔可能係咁。外國一畢業,佢可能係用十年時間,先去發展自己個人興趣。」被迫切的生活需要蓋過了廣闊視野,只見眼前的磚頭,忘記頭頂的天空。

教學以外,大概因為繼承了舊時代天文學家改變社會的志氣,郭新亦經常鼓勵學生「參政」:「其實香港大學嘅制度都好民主,因為好多 committee都有學生代表。但十年前,我發現學生冇興趣參與呢啲嘢。我同佢哋講,好多呢啲學校行政係直接影響學生,你最好嘅聲音唔係喺街拎起個牌周圍行,唔係咁,係喺入面去影響個政策。因為我哋嘅制度直情係歡迎學生去參政。有咩意願,就喺制度裡面改變佢。」曾任港大校委會成員的郭新亦經常主動為校政發聲,包括與時任學生會會長馮敬恩等五名校委聯署要求盡快處理有關陳文敏的副校長任命事宜,又曾撰寫公開信確認副校長任命被延遲是「意料之外( not anticipate)」。

煙花結果

恒星死亡之前所形成的「行星狀星雲」不但形態各異,而且顏色千變萬化:「有唔同顏色,係因為裡面有唔同原子。經過分析光譜,可以知道入面嘅物理狀況係點。」

現擔任國際天文聯合會太空生物學委員會主席的郭新,主要研究範疇是恒星之死:「所有恒星臨死時都會經過一個階段叫『行星狀星雲』,太陽五十億年後都會經過呢個階段,相對嚟講好短暫,大概係兩萬年。」在這狀態之下,恒星彷彿就是煙花,在生命的尾聲迸發出最燦爛的顏色。「我哋嘅研究就係分析佢嘅形狀和顏色,就可以知道恒星死亡嘅過程。」

除了燒光最後的火花,郭新還發現恒星死亡之時所噴發出的星塵,包含着有機物,向宇宙散播開去,有可能就是各星球的生命起源。港大天文學的生命雖然短暫,培養出的學生縱使不一定如星火般耀眼,但也早已飄落各地開花,等待結果之時。

撰文:關冠麒

攝影:林金展

news@nextdigital.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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