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衙前塱道，半條街便有三間豬肉檔，競爭激烈，街頭有以平價豬肉見稱的連鎖店，位於街尾的一間卻突圍而出，經常人頭湧湧。這間新興肉食已有過半世紀歷史，舖位的一半分租給牛肉檔，亦是長龍店。豬肉檔老闆吳光偉，看來四十開外，手瓜起腱，腰腹沒半點贅肉，經常笑容滿面，原來已五十有八。街坊愛稱他為「男神」，或「九龍城黎明」。
街市佬工時長，終日埋頭苦幹，阿偉卻十分懂得享受人生。凌晨四時開工，下午太太接力後，他便自由活動。他說自己是兩種癡：一種癡是運動狂，游水、跑步、跆拳道、泰拳、健身都涉獵過，近十年迷上瑜伽，是每日例行公事；另一種是寵物癡，養過蛇、牛蛙、貓、狗、烏龜，最愛便是養雀和觀賞鳥籠玩雀杯，單是雀籠收藏保守估計價值過百萬元。
「老實講，街市佬好多都係死做爛做，工作時間太長，又經常體力勞動，好似我放工後，寧願睇電視瞓覺，邊會好似佢咁下午再去做運動。」新興文記牛肉檔輝哥說。記者為訪問阿偉跟足幾日，不得不佩服他的精力。凌晨四點幾開始拆豬，在企檔企足一個早上，下午便頻撲地到旺角做瑜伽，晚上回來再幫忙收檔。每到早上，是豬肉檔最繁忙的時間，通常只有他一人企檔，一人同時要應付十多個客人，卻分身有術，「阿妹，今日煲乜湯？用豬尾骨啦。」、「呢個脢頭，好腍好腍，連冇牙都覺得腍。」、「收你齊頭，再送你呢嚿肉。」他間中還會夾雜英文，甚至是泰文。「和豬肉有關嘅英語我都識，但出到去就唔得喇。泰文我都冇問題，喺檔口做得耐自然就識。」豬肉佬口才好、懂得冧客是基本，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豬肉。「我賣嘅豬一定要係五豐行，有信譽保證。豬其實有好多種，平嘅多數係外省豬好似湖南、湖北，喺較遠地方運過來，豬身子都變弱，仲有曾生仔嘅豬婆、用來配種嘅豬公，有啲人話有時食到豬肉有臭味，就係呢啲豬。我賣嘅是廣東豬，約百五、百六斤，價錢當然較高，但我主力做門市冇所謂，最靚同最差價錢相差三分一。」他舉起一塊五花腩，一層一層，層次分明，油脂很少。「等於人嘅六塊腹肌，一啲油都冇，脂肪好似郭富城腹肌咁，呢啲豬肉就好靚喇。」那為甚麼不賣本地豬？「本地豬冇公磅，佢哋話隻豬幾重就幾重，有機會呃秤。」
藝人齊幫襯 聞名九龍城
不少熟客專程跨區過來九龍城幫襯，熟客王先生說：「我住深井，專登揸車嚟買豬肉，認得人同舖，呢度重量足，豬肉新鮮，肉味同其他差得遠，你要乜，佢都可以介紹到畀你。」訪問期間記者遇上藝人泰山、胡諾言幫襯，連食家蔡瀾都是熟客，更曾送贈兩幅字畫給阿偉。「嗰時我企檔，有個女人走嚟買豬肉，話想煲粥，我話好呀！就畀咗豬軟骨佢。第日呢個女人同蔡瀾一齊嚟，蔡瀾問我：『噚日你畀我嗰啲係乜嘢骨？嚿骨好正。』之後十幾年來都搵我買豬肉。」阿偉全盛時期日賣二十六隻豬，由於今年豬瘟令供豬量大減，現在減至日賣六隻，一隻豬來貨價約六千至七千元，每隻豬賺約四成。
阿偉爸爸六十年前已在此舖位賣豬肉，高峯時有三間舖。「我爸爸賺錢好叻，佢本身賣開臘味雞蛋，但後來見豬肉好賺，中途轉行，又畀佢成功咗。但佢使錢都好叻，嗰時八十年代打一場麻雀輸六千蚊，一份夥記人工都係三、四千蚊，佢日日都係咁，寫支票打麻雀。」同一條街有三間舖，原本想三兄弟一人一間，最後因爛賭輸剩這一間。「佢當時欠咗廿二萬賭債，見我們三兄弟冇人繼承，本身連呢間都想賣走。嗰時我好鍾意去玩，經常去disco夜蒲，當時我太太意外懷孕，自己學歷又唔高，與其出去打工，不如返嚟接手，嗰陣我太太十七歲，我十九歲，兩公婆拍住上，賣豬肉做到而家，見到爸爸咁，我更加唔會去賭錢。」阿偉接手後便幫爸爸還賭債，總共還了一年多。
太太抵得諗 一人做一半
「年輕時同而家都係咁有型，佢話乜都會玩，只係唔玩女人。」位處同一條街的義香荳品負責人鳳姐如此評價阿偉。他住舖位閣樓，每日下午兩點半收工，其中一個嗜好是養雀。「我喺網上見到呢對南美鸚鵡全世界只有千五隻，又畀我買到，呢對鸚鵡差唔多買咗十萬蚊。」養雀仔已經有三十多年，伴隨而來的興趣是儲雀籠及雀杯，他說這個嗜好很敗家，家中有雀籠約廿個，大部份收藏是由已退休的本地四大雀籠名家製作，保守估計價值過百萬元。「呢啲真係自己鍾意，我好少會賣走，如果係當投資，不如去買樓買股票」阿偉說，昔日自己玩雀籠雀杯很瘋狂。「有一次喺茶餐廳見到一套雀杯好靚，就求佢轉讓畀我。嗰陣好興戴金銀潤（勞力士），佢望住我隻手錶，叫我即刻除畀佢，再補兩萬蚊，我就跑去滙豐攞兩萬出嚟，再跑返茶餐廳拿走套杯。通常見到心水雀籠，我便會捐窿捐罅去求人賣畀我。」
做街市為何有時間追求心頭好，還是他的朋友小明一語中的。「冇人似佢咁，錢多，太太又肯為佢做，如果太太唔幫佢做，他好大鑊。」阿偉太太相對文靜，下午通常由她一人負責企檔，切起豬肉來，巾幗不讓鬚眉。她無奈地笑說：「咁多嘢等佢去玩，他點會定性吖！我都想我去玩，佢去企檔，你睇吓佢肯唔肯？總之唔係太過份，我都會就佢。佢又唔會搵另一個女人，咁咪就吓佢囉，要想辦法留住佢個心。」連阿偉亦半開玩笑地說：「我太太真係強人嚟！如果可以娶多個就好喇，我可以再做少啲。其實因為我哋凌晨四點開檔，一直至晚上八點先收檔，時間太長冇可能一個人做，我做一半，佢做一半，就可以攤分。我哋有夥記幫手拆豬，但始終企檔係要管數，唔可能畀夥記做。」阿偉有一子一女，但都沒打算繼承豬肉檔，阿偉預計數年後便退休。阿偉女兒說：「雖然爸爸而家身光頸靚，有咁多雀籠、物業喺手，但佢同媽媽真係好努力，做足幾十年，是付出努力同青春換嚟。你問我點解唔做，我唔似佢哋咁刻苦，而且我哋每人都有一層物業喺手。」阿偉說：「我唔識做老竇，總之佢哋舒服就得，能力範圍內做到就做。佢哋冇人肯接手，我覺得好可惜，如果阿仔願意當然最好。我經常話鋤好塊田，等佢嚟割禾都唔願意，真係笨！佢答我一句：『我有樓、有車，如果係你會唔會捱？』」
新興肉食
九龍城衙前塱道80號地下
記者、插畫：何嘉茵
攝影：張志孟、鄧鴻欣、徐振國
剪片、美術：陳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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