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打街閒人
跟金融友大談浸大普通話事件
偷得浮生半日閒，好端端一個週末本想靜靜發白日夢發吓呆，豈料被幾路金融老闆傳來「浸大學生髒話辱罵」的短片，一看之下，發現都是來自建制社交媒體。有的老闆更傳來一些聯署聲明，希望公開譴責浸大學生。
肉隨砧板上，焗住要回應一下，搭幾句嘴。首先，我問他們為什麼會對這類影片有興趣。他們說是來自群組，有的更講明是來自家長群組。那我心裡就有個底了。家長的心態是天然排斥髒話，對孩子的管教有道德潔癖。背後邏輯不能理解：因為你講髒話，你對教職員無禮貌，所以浸大學生係垃圾廢青，影衰了大學的同學及其他年輕人。
我感受到，他們真的是激於義憤，相信心中的正義。
跟金融人討論政治，既是藝術，又是學問。我心中當然有對錯價值睇法，正如我一直貫徹我的階級信念，即使護短，我也是站在年輕人一方。不過，幾年的社會經驗，我學懂適當地犬儒，爭論沒有意義，贏輸更沒有意義。金融老闆找我，是想我認同和支持，我支持不了，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支開另一個話題好了。
很多上一輩對現實和表象的理解，是來自媒體，媒體有一定立場，就容易令人產生先入為主的偏見。我也會有這個問題，日理萬機的金融老闆更會有。社會學家稱之為「後真相年代」，抽絲剝繭查明真相有很高的訊息成本，搵資料已經難，就算有資料都要分真偽。《快思慢想》是行為經濟學家、諾貝爾得獎者 Daniel Kahneman的經濟「科普」書，人的思維、價值判斷、決策是有快思、慢想兩個系統，這可能也有生物學演化的根據。「慢想」要更多生物能量，但自然的定律是物競天擇，所以有時我們會「快思」，減少決策要用的生物能量，提升存活率。慢思事實根源很難，只好快思即食見到的文字、片段。所以，你第一眼見到浸大學生講粗口，你會覺得他們做錯，群眾效應一傳，就大家都覺得他們錯，然後忘記追尋他們背後講粗口的原因，忘記細查事實的真相。
這個問題，既是世代之爭，也可以是黃絲和藍絲的根性之別，例如雨傘革命的對立撕裂。搵錢的金融人，懶得理你什麼自由、民主、公民社會的價值，懶理什麼崇高的理想和意識形態，總之你阻人搵食、阻街，就是不對。掉番轉，黃絲會跟你解釋，他們覺得八三一如何不合理，如何要透過社會運動爭取公義， civil disobedience等等。冇用的，大家都覺得自己有道理。
今次的浸大粗口事件亦然，你跟金融老闆解釋是無用，他們沒有時間和心思去理會細節。即使浸大已經試過和平的方式，例如先後發動過公投、以教務委員身份提出過抗議。又，普通話評核制度不公，例如能說流利普通話嘅同學會因「考試入面角色扮演語氣不適當」而不合格等。無用的，你講完之後，他們還是相信，只要你講過一句髒話，你就是永遠的罪人。 By the same token,好似 Ben Sir呢類靠講粗口諧音的藝人，是應該打落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因為，你講粗口！
身為一個非黃非藍的港豬，我當然無意在這些根性對立靠邊站，反而我要用更扭曲的價值觀去拆解香港人的心態，超越黃藍之別，順道得罪更多人。浸大點講對錯都無用，在功利至上的社會價值下，只要你是名校，你就是真理。
排名比浸大高的中文大學有很多軼事，以應林堂宿舍最出名。多年前校園傳說應林堂可以惡到嚇退黑社會。一班又紋身又講粗口在火炭食消夜，路過的社團人士不勝其擾，過去問一句：「你哋好×嘈，邊瓣人？」應林堂生大力拍枱，回敬一句：「關你×事，我哋馬料水應林。」
中大校刊有一篇奇文，叫《動物兇猛——梁文道令人髮指的青春》，講述文化人梁文道在中大的黐線生活，他讀書時期犯過的事計起上來，都足以去坐幾年監。另一哲學背景的李天命，亦有類同歲月，所以唐君毅才對這聰敏又頑劣學生印象深刻，寫下《致李天命》。一九七三年中大宿舍事件，學生會會長借勢向李卓敏校長發難。某次晚上集會結束後，操上校園馬路對面山崗上的校長住宅，找李校長理論，結果校長著睡衣跟學生講數。哎呀呀，真係好暴力呀，道德潔癖的家長真不該讓孩子讀中文大學這些垃圾大學呀。香港大學呢，更加是革命分子的培育基地，各位家長，千祈唔好俾子女入讀啊。
中大、港大沒有花錢買 QS排名，排名太低，不足以做例子。我們不妨再引述外國例子，牛津學生衝入校長室，鑿爛校長車， MIT學生打警察，「佔領華爾街」運動更不乏英、美名校分子。哎呀呀，原來這些名校咁暴力嘛，道德潔癖的家長千萬不要送他們去呢啲垃圾學校讀書啊，很危險啊。
口裡說不，身體卻很誠實，每一年世界各地的家長的願望都係送子女去名校升學。因為它們是名校，所以道理和一切邏輯，可以被名氣蓋過。這個判定是非價值的分析，沒錯，是很扭曲，卻很符合香港人功利之上，追名逐利，見高拜見低踩的根性。道理在這個世代無人聽，你要在香港生存，你要學懂接受歪理。
每一年，我都面對同一個問題，就係要同金融老闆討論時事，每一年都有新嘅國五。老闆不需要被指點，不需要被更正，所以我就會扮傻：「呢啲咁複雜嘅嘢，我真係唔識處理，我都係鍾意搵錢好過。」證明了，我真係一隻港豬，一個金融人。
撰文：渾水
|
鍾意就快D Share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