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語錄
美……讓她經典 湯鎮業
訪問湯鎮業有點壓力，大商家、廣東省政協。但他說，生意已經唔搞，政協做多一年。
壓力也來自童年陰影，由細睇佢演奸角，至今簡直似個納粹黨。他說，食老本啫。
童年陰影，其實是翁美玲，我覺得湯鎮業深不可測。
三十年無拍 TVB，難得回港，湯鎮業約了第八屆訓練班同學飯聚。「唉，唔見好過見，見咗好失望，記憶裡這個好靚仔、那個好靚女，唔好笑人，睇睇自己都咁樣啦。」他摸摸光頭、拍拍肚腩。
接着很自然談起故人。「咁美嘅一樣嘢，讓她永遠停留在經典便好。」
唯獨翁美玲不會老。
明明前一分鐘還談笑風生，我和他突然一默如雷。時近 Halloween，非關靈異；美玲信天主教，我想起，西班牙人說的，是天使飛過，見不到，卻足以令人沉澱……
下一分鐘，話題換成湯鎮業臨老再添孖胎——係再！
「證明我唔係爛滾，所以仲生得。」
先鋒
一心看看政協車牌，湯鎮業卻單拖坐的士來，即晚返內地，座駕留在廣州，他發現特別通道有時反不及普通通道快，直接說，是「無謂太張揚」。
務實到一個地步，從商固然豪情壯志，但近年他對飲食事業（曾號稱魚蛋大王）和作為製作人都意興闌珊，驀然回首，做演員簡單。
「壹傳媒一年賺不賺到幾千萬？養員工、燈油火蠟一個月已幾千萬，還要槍打出頭鳥。內地紅星年入幾千萬好平常，近乎淨賺，細如十萬一部戲，再細如兩萬剪次綵，演員本身是部提款機，等錢使就㩒一㩒。」不諱言：「只要成了名，何妨食本。」
對，我舉他的《天龍八部》；湯鎮業卻舉《射鵰》：「例如黃蓉、郭靖。」不自覺把黃蓉排在郭靖之前，可惜翁美玲賺不到了。「黃日華返內地月執幾十萬很濕碎。」
湯鎮業續道：「昨晚《梟雄》在九展首映禮，開心的；但香港市場真係細，一套劇出街都全城哄動、聚焦，國內每週幾多部全新影劇？鬼睬你。
「現在家在青島，返嚟拍拍，後輩要入行（姪女湯洛雯已做緊），我當做個先鋒開開路，有幫助嘅。」
湯鎮業的確老謀深算，他算第一代咁靚仔而願走奸角路線。
「段譽（擔正《天龍八部》）白紙一樣，未懂演戲的人演段譽最適合。人經歷愈多愈易演心計，要扮番無知才難。」
向後看
五虎，其實共事不長，尤其湯鎮業，撇除早期跑龍套，竄紅於八二年，八五年已經淡出無綫，之後綿延卅載做亞視、台灣和北上，於香港觀眾不重要。印象如此深刻，幾年頂上幾十年。
「那是電視輝煌期，我也特別深刻，後來的事像流水了。
「但又不能一味說新不如舊， TVB仍具優勢，好聽叫香港拼搏精神，台前幕後全部準備充足，難聽就是稍為準備不足的一早炒魷了。國內製作幾進步都好，會有很多閒人，靠關係、做不來亦能佔一席位，因為國內花費得起。香港唯有吓吓打真軍。
「現在的新人好叻，出道已經唔驚青，可能自幼諗定怎入行，甚至刨熟娛樂版來預習應對緋聞。」
印象深刻，更因為翁美玲。當年真不及現在叻，應對緋聞，女方乾脆自殺，男方落得過着放逐式日子——湯鎮業輝煌的短暫，便由八五年巨變而來。
「這個問題，幾十年了，我不講，是最好答案，經典由得她經典，咁美嘅一樣嘢，無必要破壞。我一個人撐得住， OK嘅，清者自清，影響我……不大的。
「人應該向後看。」
一般講法向前看，原來湯指之後的後。唉，亡者被稱為前人，又可以叫身後事，前前後後也罷，存着便得繼續幹活。
「內地找我拍首套港星劇《外來妹》，我嫌兩萬蚊成套太低價，轉介給大佬（同為藝人的湯鎮宗），結果他混得不錯，啟發我知道這條路。我們算插旗插得早，還開卡拉 OK搞製作，作為開拓者，後來賺大錢輪不輪到你，又另一回事。
「做得呢行，預咗大上大落，要平穩的去做朝九晚五便好。」
講得出這番話，梟雄性格，至少，是情梟。
團圓
湯鎮業九三年結婚，誕下一女、兩個孖仔和一個兒子；離異復娶，○八年又來雙胞胎千金，強！也奇在他五字頭甘心再做老襯。
湯鎮業倒坦白：「咁大年紀，我唔娶，人哋都唔肯啦。我本身八兄弟姊妹，潮州家庭觀念重，夠熱鬧。
「證明我並非 playboy，否則唔會郁吓生孖，一擊即中。」
七歲孖女的名字真頂癮——湯甜甜、湯圓圓，感受到他老來添女的喜悅。回程送他出將軍澳的路上，湯鎮業指着天晉說，買了單位給即將從 UCLA畢業的兒子。爸爸不易為。
關於翁美玲，行內知情者慨嘆錯不盡在湯鎮業，我漸漸信，一來正正他不自辯，二來是他的晚福——世界愈悖謬，愈令我寧願相信好人才配有好報。
誰沒有誰
說湯鎮業好，還因為他老實。廣東省政協只會做多一年，隨妻長居青島便不好意思跨區議事。談到新世代小生如何重拾輝煌，他沒扮前輩教訓得天花龍鳳，生意人只講數據。
「集中捧一個人很費資源，而且太危險。以前長劇百幾集，一個男主角，時裝靠周潤發，古裝靠鄭少秋；到周潤發扭計唔續約、鄭少秋要去台灣，無綫即時頭痕，於是諗出長篇變中篇，小生一開五，左配右搭便可成戲——所謂五虎，只不過由此冒起而已。
「以後趨勢更加會係咁，不再谷大一個，無綫根本就係要冇咗邊個都得。所以我寄語小生們，在香港建立自己，有機會，返國內。
「咁簡單。」
活着
湯鎮業甚少提及五虎，如上文，拿作舉例才來一次。
「我最想搣甩，好似掹車邊咁，我幾十年來都單打獨鬥。」
諗深一層，五人絕少同場演出，拍劇通常二至三虎已夠，傾巢而出的《楊家將》裡湯鎮業不姓楊，甚至電影《五虎將》竟沒一格畫面一齊。
非關友誼，是事情原該如此。
「成日黐埋，反而唔會咁多年仲俾人記得。」湯鎮業還是那句：「傳奇，由它經典便好。 Beatles經典，因為不可能重現，在記憶中最美好， John Lennon唔死，咪又係四個老人家開 show啫。」
但湯鎮業不排除再來次紀念作。活着真好，有得揀幾時經典、幾時食老本。
冇得揀，是 John Lennon，和翁美玲。
其實還有 George Harrison（ 1943-2001），人可以走得默默無聲的。
撰文：余家強
攝影：梁炳權
攝錄：胡春輝
化妝： Angel 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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