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陷夜中環
三十五歲的抉擇
蔡東豪寫了一篇《四十五歲的抉擇》，發人心省。「你有很多選擇，說得準確一點，半場的你需要有選擇。立即停止自圓其說，承認危機在眼前，唯一方法，是變。」人生走到四十五，在這個關口才說求變，算不算遲？蔡生說這是上半場剛剛完結的時候，不算遲。或許真是不遲，但如果可以的話，早十年覺醒會更好。
嚟到唔上唔落嘅 moment，我們都想擺脫庸碌。但四十五歲喎，可以變？這到底是蔡生的心靈雞湯式慰藉還是離地離到萬丈高的忠告？
雖然我遠遠未夠四十五，但我問自己，去到四十五的時候，我還有沒有「變」的魄力和膽量。老婆跟你說今年在英國寄宿的兒子要到東歐 school trip，下年計劃為女兒轉去 German Swiss讀中學，後年要為外父搞一趟盛大的七十大壽，大後年想由衙前衞道搬去筆架山道做真正的九龍塘人。這個時候，你真的有勇氣跟老婆說一句，「我想求變」嗎？我賭你不敢，因為你比我更清楚老婆的反應；她會坐在沙發沉思一陣，再抬起頭來望一望站在她面前的你，然後氣定神閒問：「你係想求變，定係想家變？」聽老婆這樣一問，你立刻低下頭喃喃一句：「冇咩事嘅我返出去做嘢先。」
其實你怕的不是老婆，你怕的是變後那個未知數，你怕的是「變」出個大頭佛來。原來你心裡那團求變的火再大，也大不過求變的機會成本。蔡東豪不是傻的，所以他老早寫了一句 disclaimer：「幾十歲人嗰頭近，現實比理想重要，畢竟生活逼人。」
「變」未必是想賺更多的錢。你可能不想再對着這個老闆，你可能不敢再做違背良心的事，你可能不願每天再對着六個電腦熒幕 buy sell and buy sell。但無論是二十五歲變、三十五歲變，還是五十五歲才變，這下「變」或多或少是一個任性決定，因為變是賭博，而說得是賭博，就必定需要本錢。除了籌碼，「變」還需要一條導火線，而那條導火線便是「人」。「求變需要行動，最重要行動，是擴大社交網絡，帶給你『燈膽時刻』的人，不是死黨，因為死黨與你早已變成同一個人，沒有火花，一切變成習慣。」蔡東豪一語中的。
我在 YouTube看過一個人的故事，主角叫許懷志。他中學就讀荃灣可風，高大靚仔、運動健將、會考十優，卻拒絕拔尖，反而原校升讀中六，當上學生會會長。這已經是一個男同學見到流口水，女同學見到會尖叫的 profile，但他還嫌不夠，高考再奪五優，畢業後去了牛津劍橋之類的一級學府。要風得風怎不教人羨慕，誰不知在很多年後的舊生聚會，跟校友交換卡片，他只是在一家很普通的公司做一個很普通的職位。有人會問，尖子落入凡間，到底許懷志畢業後發生了什麼事？答案很簡單：就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什麼事也沒發生，因為正常人最怕出事，校園的天之驕子尤其是，誰不知「唔出事」才是大件事。像黎智英說，成功就是一個解決一連串問題的過程，唔出事邊有過程，以下這個人便是例子。他畢業於耶魯大學，二十六歲開始在華爾街其中一家最大的律師樓工作，二十九歲出任國際投資公司高層。五十歲前買跑車、大屋，甚至遊艇，絕非難事。但在他三十五歲的時候，即是在他年薪起碼四百萬港幣的時候，他遇上了一個怪人，讓他做了一個瘋狂決定。因為這個怪人，他放棄了高薪厚職，甘願跑到大陸領一份五百元人民幣一個月的薪水。聽說那一年，他的老婆還有了身孕。
想像吓，今日擁有幾百萬年薪的你，敢不敢放棄一切？儲咗咁多年錢，本錢是有了，但望着兩年後便可搬入的筆架山道，你敢不敢搏一鋪希望在十年後住更渺茫的歌賦山道？他就是押下了這一注，然後十八年後的今天，他買的玩具不是跑車，不是遊艇，也不是私人飛機。熱愛籃球的他，買的是 Brooklyn Nets。
什麼是 Brooklyn Nets？那是一支市值超過二百億的 NBA球隊，他買了五成股權。這個人便是阿里巴巴的副主席蔡崇信，當年他遇上的怪人叫馬雲。
識字不如識人，交朋友很重要。常人與常人交朋友，無風無浪地消磨半生時間；怪人與怪人交朋友，莫名其妙地耗盡一世光陰。我想說的是，蔡崇信遇上另一個蔡崇信，的確可以生活無憂，但肯定不能買一隊 NBA；馬雲遇上另一個馬雲，保證瞓天橋底，更遑論變成巨富。
對的人就是錯的人，錯的人往往才是對的人，火花就是常人與怪人互補不足的化學作用。從前大人都對我們說要遠離損友，但某些人其實需要損友。李嘉誠的金句：「穩健中不忘進取，進取中不忘穩健。」舉一反三，精彩的人生其實是：正常中不忘奇怪，奇怪中不忘正常。
幾多歲都好，就算不敢求變，也不要羞於主動交新朋友。沒有人可以保證「新朋友」會為你帶來斬獲，但可以保證的是，每一句 nice to meet you之後，都是一個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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