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浩堅是第一個拿體育博士的香港人,他退休前是浸會大學體育及運動科學講座教授、許士芬博士體康研究中心主任。
非常人語
香港第一個體育學博士傅浩堅 運動員從一隻牛變為一個演員
浸會大學前協理副校長傅浩堅,現年六十八歲。
訪問他時,體格樣貌仍然有盛年之氣,眼光說話有氣派。
他想了好一陣子,才把當年太公的工作說出來。
太公十三歲從佛山來香港,做地盤工,十四歲升任管工,跟着儲錢買地。爺爺那代四房人,有些移居加拿大,因為要錢周轉,把大部分土地賣了,剩下約四分一,由父親一輩接手經營。地皮在灣仔,曾經向政府借錢起樓做地產,把物業出租營運。
一個家族的進化,說明用體力不用腦袋,只能一世做牛。
作為香港第一個體育博士,傅浩堅在本地體育學術化的進程裡,一定不只是一隻開荒牛,他看事通透,把體育運動的政治,說得坦白又動聽。
家住般咸道,滿山名校,附近有英皇書院、聖士提反女子中學,傅浩堅在聖保羅男校讀書。雖然有樓有地,但那年代收租營運不容易,家人生活樸素,每月最多外出吃飯兩趟,但升學支出,父親一定負責。父親當年考入香港大學讀醫,因為日軍佔領香港,走難回國,只能在內地大學改讀文科,所以一直渴望三個兒子讀醫。
六十年代香港暴動,傅浩堅六七年想到加拿大讀書,父親要他留下讀中七,試考港大,讓姐姐先走。結果,他始終無緣承繼父親在港大讀醫的未了心願。當年班裡同學,有十一個現在是私人執業有名醫生,包括小兒科、婦科、骨科、肺科,老同學一年仍見面敍舊兩三次。其餘十九人,十八個出國留學,傅浩堅獲美國 Ivy League屬下達特茅思( Dartmouth College)大學收錄。「當時香港收兩個學生,我是第三、四個候選學生,運動表現應該有幫助,那幾年我是籃球隊長,羽毛球隊長,田徑又跑得幾好。」
一生喜愛運動,傅浩堅說話坦白,對每一種學問、技術的原理,以及背後社會政治意義,都看得通透。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他在美國修讀地質學,與燃油開發有關,那年代很重要。他畢業時平均積分 B級,不符合第二學位修讀醫科的要求,本擬進修工商管理,但在暑假期間試讀體育學,校方對他的能力半信半疑,他心裡不服氣,當年是聖保羅男校出色運動員、學界冠軍,雖然體能比不上美國非裔人士,但總不會沒有修讀體育學的能力,結果,他每科都拿了 A級,一九七三年取得美國春田大學( Springfield College)體育學碩士,一九七五年取得博士學位,也是第一個拿體育學博士的香港人。
前後在美國及加拿大讀書生活十五年,傅浩堅回來香港是因為希望回來自己的地方發展。一九八三年,他辭去美國大學教席,原擬在香港中文大學開辦全港首個體育副修課程,最終回港前兩星期被通知計劃擱置。
「都要回來的,當時已辭職、賣屋。」他感覺是政治性理由,當時大學不重視體育學術地位,中小學體育老師沒有全面訓練,大學亦不設體育科目。傅浩堅在中大等待五年,其間為奧委會開辦運動醫學,以及校外體育教練訓練課程,最終八九年成功於中大開辦四年制兼讀體育學士課程,其中幾位師範畢業的體育老師,修讀學位後,慢慢晉升為中學的副校長及校長。
他認為運動員要了解自己身體,即如小腿,也有十多塊不同肌肉。他給老師考試,放兩副人骨在枱上,是印度買回來的「大體」(人體),「要學生擺好一副骨,搬一條骨說一條骨的名字,懂得那條才拿起來,不拿的就是不懂,我考試好簡單,懂得的才進來,不懂的不要進來。」
與霍英東、何鴻燊是波友
一九九二年傅浩堅轉到浸會大學當體育系系主任,後來開辦碩士及博士學位課程,退休前是浸會大學協理副校長,曾任社會科學院院長,身兼多項體育公職。六十八歲依然經常做運動,每週打三天網球約共六小時,不打波,心裡會不安樂。八十年代,他經常在中華游樂會跟霍英東及何鴻燊打網球。霍英東打真波,輸得起,何鴻燊多數由三個教練陪伴搓波。傅浩堅說,網球打到八十多歲,仍然追得打得,霍英東六十歲時候屬乙類球員,七十歲比較慢,但他無論打網球或踢足球,即使知道不會贏,依然樂意迎戰。
他印象中,霍英東這個皇仁仔很喜歡踢波。早期香港流行踢足球,他熱愛體育,熱愛足球,所以支持體育運動,後來更促成香港在九七年後以獨立身份參加奧運。在傅浩堅眼中,這是關乎香港身份問題,在政治上非常重要,九九年澳門都沒有這身份。台灣也得以中華台北之名參加奧運,沒有獨立奧委會會籍。他說,香港是全世界唯一不是國家卻能以地區、城巿單位「 Hong Kong China SAR」參加奧運。
傅浩堅曾是香港教練培訓委員會主席,他看世界級運動的境界是關於演繹,不一定有對錯之分,也不一定要跟規矩。例如費達拿與拿度,「我們叫他們做魔術家,你學不了。」
攻克敵人 要他打自己一套波
費達拿曾經一直輸給拿度,後來他練習八、九個月專攻反手後取勝。他說費達拿以直線、斜線𠝹波和上旋,以往沒有用反手,現在練好了,就贏盡。世界級運動員,要跟時間和自己的身體競賽。網球王子三十多歲,球壇生命將盡,要繼續,必須要有突破。「到世界級你就要自創,突破與否看你本事。」
傅浩堅解釋費特拿與拿度的造詣及神級對決,別有味道。
「拿度個波打得好大力,拋物線,但當對手不讓他有此機會打這種球,他就有問題了。費達拿的球是低的,有長有短,不是每次都是長球,打一種對手練不到的球法。你打費達拿那套,就要輸了。拿度是逼你打他那套,你若打又長又遠又拋物線那套,就迎合他了。他打底線,全世界沒有人可以像他這樣大力,也可以走好遠,俾機會他,他就可以打過來。如果你的球又低又短,他應付不了的。費達拿用好多心思針對拿度,因為時常輸給他。這就是突破,好高水平。」
拿度明知對手躲起來練習要對付他、破解他,會有何相對應付方法呢?記者不相信神級對手沒有心靈感應。也因如此,世界級運動員不停轉教練,三數月不對頭就轉,因為這些教練薪酬很高。傅浩堅說費達拿連贊助每年拿八千至九千萬美金一年,教練得到百分之五已好犀利。
世界級運動員的教練都躲在後面,最好無人認識,想出名,想自己做老闆,就要炒。
「為何我們聽故事有恩師呢?」
「恩師是早期運動員無條件之時,你幫他衣食住行,家裡環境不好,變了恩師。現在沒有的了,世界級那些全部有贊助,有家人支持,教練是幫他贏波,有用就留,無用就轉第二個。」
「我們看李慧詩背後都有恩師。」
「公開講,你給 recognition哪一個呢?她的教練是誰,是沈教練。報紙報導有個林教練,去世那個,他是誰,沒有人知的。她說他是恩師,而我不知他是誰。我不多講啦,一個香港運動員講一個內地教練是恩師,不是香港的,怪一點吧,你明不明我在說什麼?她是香港訓練出來的。」
「我們見到的人,未必是真實的。」
「政治理由,喂,他是你老闆,你可否出場,到哪裡,都在他手裡,他受薪做總教練,當然要聽他的,但是不是你恩師,你不敢說,可能國家隊恩師是省教練。」
運動員從一隻牛到一個演員
「有說以前體育老師無學術地位,好似一隻牛,現在二○一七年的體育文化在哪個層次呢?」
「你標籤運動員是牛,只會加強他的信念。」記者不是標籤,是聽體育老師說過。
「你感覺呢?你是過來人。」
「沒有啊,以前可能有,現在好 educated啦。」他說現在職業運動員是演員,要賣廣告,拿贊助,要做訪問,輸了仍然要笑着受訪,不做會罰錢。」
「對此你感到怎樣?」
「這是生意,是演員,猶如付錢看表演。你認為不是嗎?職業運動是生意罷了,全部正面,不會有反面的。」
「你是一個教授,不會有另一種理想?」
「商業推動,為何要做精英運動員?為賺錢,為政治。」
「喜歡體育不可以嗎?」
「現在好實際,奧運是大商業投資,你不是要走回頭嘛?你沒可能清高,不可以說我打波,不要錢。傻的嗎?倘若沒有職業贊助,做不了,要去極高點,一定要有贊助。」
「體育精神呢?」
「那是好實際,在基本觀念上,普通人打比賽,參加運動有理想,但一談到頂尖那些就不會。」
「你花一生精力推動體育學術研究,你自己的理想是什麼?你想訓練學生成為政治與經濟的演員,還有理想嗎?」
「很難回答,如果可以提高質素,提供多些訓練,多些專業承包人才,體育運動文化就會提高社會地位,這是普及,對整體文化很重要。」
他說政府每年用五億元放在約三百五十個精英運動員身上,每名運動員一年整體約有一百萬元資助。普及運動方面,香港七百萬人,一樣投資約五億元,每人只有不到八十元資助。普通人運動是希望健康一些,生活質素好一些。體育在美國是關於經濟,在中國是關於政治,表演一個國家的強大。在香港,目前的情況,兩樣都沒有。
以小勝大,暫時是沒有贏面。或許,香港如何堅持打自己的一套波,是非常深的運動政治學。
撰文:冼麗婷
攝影:胡智堅
news@nextdigital.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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