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租金貴,扼殺音樂,長毛說:「所以香港人抵死,你去買唱片,撐自己人就有機會。」
政壇人物
音樂人生 梁國雄
In a Gadda Da Vida( Garden of Eden), baby, don't you know that I'll always be true.
"In a Gadda Da Vida" Iron Butterfly
梁國雄十歲出頭開始聽音樂,沒錢買唱片,叫唱片店老闆將歌曲灌錄在錄音帶,便宜一大截,那年頭未有互聯網,一樣可以盜錄。
六、七十年代是搖滾音樂黃金時期,長毛斷言之後搖滾死亡,他從此截數,展開延綿幾十年的抗爭,半生驚濤駭浪,但音樂世界永遠停留在那個最美好的歲月。
優秀的歌詞也是文學作品,梁國雄的偶像 Bob Dylan去年便獲諾貝爾文學獎,長毛說:「老實講,文學就是寫人性, Rock and Roll也一樣。我們說的所有事都反映我們和這個世界的關係,所謂以他人之杯酒,澆自己之塊壘,找個題材將自己壓抑的潛意識表現出來。」
六四屠城後梁振英罵過大陸,也許就是潛意識在說話,「我覺得當時他是真誠的。」
譚耀宗也罵過,「是真誠的,只是下一分鐘不真誠,人一向如此。你有沒有聽過《 Iron Butterfly》一首歌講伊甸園,就是說這個故事。」
那首歌是迷幻音樂,當時不少音樂人服用迷幻藥,帶出潛意識創作歌曲,記者和梁國雄就從這裡談起。另一位梁先生嘛,他大抵已將潛意識殺死,以免再說錯真話。
「服用迷幻藥是個深刻的體驗,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之一,迷幻藥讓你知道硬幣有另一面。」
––蘋果公司創辦人喬布斯
梁國雄說,人總是發現,以至後來發明一些方法令自己離開憂愁,其中藥物令人離開意識控制,進入潛意識,他認為李白、梵高也服藥創作,記者問他可有這個經驗,他說得直白:「軟性毒品年輕時當然有,軟性毒品和抽一支雪茄沒有分別,藥效差不多,你買一支頂好的雪茄,上萬元的,和飲杯酒都有個鬆弛的幻覺。」
他質疑為何大麻被禁,香煙、雪茄就隨處買到,「如果大麻合法化,大量生產,價錢下降,影響的就是煙草業,你服用了大麻對吸煙的需求減少,如果用大麻代煙,其實反吸煙運動就是想做這件事,你抽一次兩、三小時不想抽煙,減低吸煙量。」
本報導無意鼓勵濫藥,畢竟通過冥想也可進入潛意識,至於喬布斯的體驗只供參考,有機會你自己問他,長毛則說:「無問題,你就用冥想吧,但為什麼反對食藥的人?」
人類不良嗜好何止藥物,酒精也會上癮傷身,「其實酗酒也影響其他人,一個酗酒的父親影響整個 family tree,影響社交、工作能力,不過酒的力量太大,酒很 joyful,尤其西方社會,你叫人不飲酒等如叫他去死,好了,現在我們西方主導, EU也好, UN也好,是西方白種人的世界。為什麼你不取替咖啡和茶?」
西方搖滾音樂離不開毒品女人,長毛偶像 Bob Dylan為不少女人寫過歌,例如《 Just Like a Woman》為 Andy Warhol的妻子而作,「俾我捉×到佢幾樣嘢,失戀一定寫歌,溝女又寫歌,你睇×到佢失戀的歌和溝女的歌,他的動力就在這裡,呢條×樣鹹濕佬嚟㗎!」
「你知啦,咁×有名氣,女朋友多×到阿媽都唔×認得,他真的一失戀,一溝女就有新歌,他真的是音樂人,他的喜悅,煩惱表達出來,呢啲仲唔×係音樂人係乜×嘢?你憎佢又好,都無×用。」毛哥說得激動,似乎他的喜悅也不小。
Tin soldiers and Nixon's comin', we're finally on our own, this summer I hear the drummin', four dead in Ohio.
––"Four dead in Ohio" Crosby, Stills, Nash& Young
Bob Dylan作為抗爭歌手,一九六九年缺席紐約 Woodstock胡士托音樂節,飽受批評。該四天的盛事吸引四十萬觀眾入場,主要反對美國參加越戰,長毛說:「胡士托之前一年(六八年)就是布拉格之春,整個世界在變,香港有暴動(六七年),大陸有文革(六六年開始),全世界的第二代都在 make the statement。」
這幾年文革、六七暴動、布拉格之春、胡士托相繼度過五十周年,即使時下大部分人沒經歷過,但有前人為鑑,我們日後道路好走一點。長毛解釋,四五年二戰結束,美國推銷所謂美國夢,二十多年後到了六九年,戰後一代長大,發覺社會不似預期,一場越戰更是當頭棒喝。
「你想想,打完世界大戰大約二十年我們便上月球,科技發展很快,但是人類在地上的問題還未解決,我們浪費多少錢在軍備競賽、核子武器、打仗? Welfare沒有了,變成 warfare。」
同一道理,香港回歸十七年後爆發雨傘運動,回歸前後出生一代 make the statement,只是醞釀年期比胡士托短,「為何我們的爆發那麼快?因為共產黨給了我們時間表,說好十年可以普選,等了十年又說不行,到第十七年原來沒有。等於美國是 American dream,原來 dreamland會變成 battlefield,變成 graveyard,當然反枱。」
六四至六五年美國爆發 Free Speech運動,學生在校園宣示主權,梁國雄曾翻譯有關書籍,熟知詳情,「所有學生覺得學校是我的,不是你的,我們有權說話,學生是持份者,學生是用家,怎到你說話?」
鏡頭轉到今天香港,教大民主牆事件,建制派議員追殺張貼標語的學生,原來大學的事,左派議員說了算,「現在這班建制派議員倒退五十年,這班人很可笑,在號稱廿一世紀的國際大都會開歷史倒車。」
美國經過 Civil Right、 Free Speech等運動,到了胡士托到達文化大爆破,牽纏十多年,香港則不然,「香港雨傘運動比起美國青年運動差很遠,人家延綿很久,激烈很多;雨傘運動我們覺得好巴閉,那是從香港的 prospective看出去。」
「你看 Crosby, Stills, Nash& Young的《 Four Dead in Ohio》便說 Ohio的 Kent State University殺了四個人(國民警衞殺學生),一殺完,全個美國作反。我覺得無論本土也好,獨立也好,論述和歷史上真的要看遠一點,看多一點,裝備自己,這就是我的講法。」
How many years can some people exist, before they're allowed to be free.
––"Blowin’ in the Wind" Bob Dylan
Folks意指人民、民歌,早年民歌反映民困,成為反抗的象徵, Bob Dylan正是代表人物;香港抗爭不少,卻孕育不出一個 Bob Dylan,據梁國雄分析,因為早年港人其實在這片地避難。
「香港文化上跟英國人統治之下避秦找個落腳點有關,所以我們很難有文學的土壤,文藝記述很少探討這些問題,社會心理學上大家都不想記起這些事,不想 take side,好可惜,我們錯過了很多機會。」
他形容八十年代香港進入享樂主義,聲色犬馬忘掉憂愁,中產階級就在當時出現,「你要保有所謂比他人更優越的生活方式,所以你不由自主為此奔波操勞,我經常說香港中產階級暑假度假去不到歐洲好麻煩,喝酒喝不到法國餐酒好麻煩,子女上不到國際學校好麻煩,住屋區域差,令子女讀書揀不到名校好麻煩,子女補習不到好麻煩。」
六四屠城之後港人憂慮將來,出現周星馳的無厘頭文化,不將焦點放在實質問題上,「我們不喜歡悲劇,喜歡喜劇,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中這些喜劇很多。很快便沙士,整個文藝發展開始沒落。最近一些年輕人出來用他們的方式記述香港的事,是很好的嘗試,他們的好處是沒包袱,不好是沒有歷史的回望。」
香港租金愈來愈貴,現場音樂表演划不來,創作歌手難以生存,「第二是 mindset問題,我們感覺不到一些抽象概念,什麼人權,我們的教育沒有這些東西,我們只感受到香港價值體系入面的東西。 My Little Airport開頭講嘢幾過癮,但講來講去就是這麼多,對生活微小的不滿,寫不到《 Blowin’ in the Wind》,《 Like a Rolling Stone》,《 Masters of War》,《 License to Kill》。」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no one dare.
––"The Sound Of Silence" Simon& Garfunkel
回歸後進入標籤主義,社會開始撕裂,政權則施以威權,長毛說:「因為我們反抗他,他便用威權政治對付我們,他問的問題看似無厘頭:『你愛不愛國?是否贊成一帶一路?』這個等級制度是對主子的忠誠,所以經常考試。」目前還未至於極權,「威權政治我說話你不出聲便算,極權政治你不作聲不行,一定要出來說:『你真說得對,我真仆街,我曾經懷疑過你。』這叫極權政治。」
他指現在香港無厘頭復辟,「以前的無厘頭文化是一個盲目的樂觀,現在是一種盲目的悲觀。你看看最近,要別人死,覺得別人死是很重要的,其實別人死與不死對你有什麼重要?因為我們對推翻制度沒有信心,就針對制度的個人,可能我們覺得制度不倒下,人可能倒下,或者制度不被命運懲罰,個人可能被命運懲罰。」
魯迅《阿 Q正傳》以虛構人物阿 Q代表一個民族的劣根性,如今港人卻針對個人,例如蔡若蓮,「蔡若蓮或者其他人,現代來說叫阿 S、阿 R都可以,但懶得抽象,直指那個人,因為我們憎恨她代表的制度,我們已經失去耐性。」
在這環境更難孕育抗爭歌手,「《 The Sound of Silence》就是直接因為 J F Kennedy被殺而作,香港藝術家欠缺這些視野,即使何韻詩也寫不到,寫得很若即若離,始終好像一首情歌。我曾經建議明哥(黃耀明)寫首歌,他說會寫,但寫不到,當然我現在不是說他,可能他寫了,未拿出來,或者未修飾。何韻詩的《撐起雨傘》都算是了,很直率,我要給她 credit。」
「任暴雨下,志向未倒下,雨傘是一朵朵的花,不枯也不散。」
––《撐起雨傘》
撰文:陳勝藍
攝影、攝錄:王 晴、韋 平、黃雲慶
news@nextdigital.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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