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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16日 星期日

【佔中案】民仔最後的一課 - 陳健民中大驪歌 __,佔中,

「佔中三子」之一、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副教授陳健民提早退休,25年教學生涯走到尾聲,明年1月1日正式離開中大。他正在等待佔中九子案宣判,或面對最長7年刑 ...


「佔中三子」之一、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副教授陳健民提早退休,25年教學生涯走到尾聲,明年1月1日正式離開中大。他正在等待佔中九子案宣判,或面對最長7年刑期。



在中大最後一段日子,陳健民日間忙於應付審訊,傍晚回校備課、列印筆記。在中大校園裏,他收到滿滿祝福。有學生敲他辦公室門口,送上在「告別講座」上收集的逾百張心意卡;有學生旅行時為他求平安符,掛在辦公室牆壁;有舊生用毛筆寫了一篇七絕詩句「濁世由來多鼠輩,雷霆未怒早潛形,只堪南粵存英氣,義貫丹心笑圄囹」,悄悄夾在他辦公室門縫。



說起學生的心意,陳健民笑逐顏開,「嘿嘿,坐監都唔驚呀!做老師係好幸福嘅事,啲學生會寫啲咁嘅嘢畀你。」失去教授名銜,對他而言並不重要,「我覺得我將來課室會更加大。」



記者:潘柏林 陳兆楷 

攝影:何家達、許頌明、黎樹雄、彭志行、李錦鏵、朱家駿、陳兆楷 



「教書係我嘅首要任務」

過去一個學期,陳健民教授「當代中國社會」和「不安世代的領導力」兩科,每班60人。有助教知道他要應付審訊,主動提出協助批改功課,他都搖頭拒絕,更笑言兩科120份功課、考卷都是他的「禮物」,「我自己心願,教得幾多就幾多,我覺得我自己以教書係我嘅首要任務。」



很多學生暱稱陳健民做「民仔」,更以「民仔三寶」形容他任教的三科:社會學導論、社會運動、民主與社會。有教學助理告訴記者,社會學導論是社會學系入門課,對很多同學而言,陳健民就是啟蒙老師。



40年前,陳健民亦在中大受啟蒙。他自幼家貧,只能睡在地下或與貨物同睡,入中大是第一次睡在完整一張床。他參加中大學生會、宿生會,與同學組織公社,在赤泥坪租屋,每晚討論哲學和社會問題,以乙等一級榮譽畢業。1988年他考獲獎學金到美國耶魯大學攻讀碩士和博士,師從民主研究權威Juan Linz。



1993年陳健民回到母校執教鞭,由助理講師晉升到副教授。他平均每年教300位學生,堅持親自批改功課,即使2014年發起「佔領中環」,他的學生人數仍是學系之冠。



「呢個『叛亂佔中份子』曾經寫呢個報告畀國家」

陳健民的課,有聽不完的故事。上月中他講解中國公民社會發展,就從2008年汶川大地震說起。那時他和一班學者獲中國政府邀請深入災區提供意見,最初汶川有大量志願組織,一位姓劉的大學老師搭起帳篷,專門輔導遇難學生的父母,但地方官員擔心志願組織掌握豆腐渣工程死難學生名單,禁止再做輔導,結果發生家長自殺悲劇。



於是陳健民撰寫報告,透過新華社一名高級記者向中方陳情,強調各國災後都有非政府組織協助救援,最終時任總理溫家寶批示容許心理輔導工作。講課至此,他自嘲:「呢個『叛亂佔中份子』曾經寫呢個報告畀國家。」學生聽罷,不約而同鼓掌致意。



有些故事來自早年工作經驗。陳健民1983年中大畢業後做了數年地區工作,首天上班就要處理一宗姦殺案,他站在受害者家屬門前,卻無勇氣敲門入屋,「我嗰時覺得自己真係好唔掂,做社區工作都唔能夠去處理咁嘅問題。」他最為深刻的個案是一位患精神病的媽媽在幼子面前開窗跳樓,他家訪時發現家徒四壁,幼子在一旁靜靜洗米,他立刻為家庭申請調遷單位,避免幼子觸景傷情。



陳健民在教學時加插真實經歷,再結合社會學理論,這種教學風格大受歡迎,曾獲得社會科學院傑出教學獎項,又獲選校內最受歡迎講師榮譽。在中大做研究員的Eliz讀大學時受陳健民影響,由通識教育轉至社會學系,其後赴笈英國劍橋大學。她讚揚陳健民不是一個在象牙塔的學者,努力為社會帶來真正改變。



她分享一則「民仔」的故事。陳健民的中大畢業論文研究港島東區醫療問題,收集數據發現病人或傷者送院前死亡個案特別多。原來區內沒有醫院,傷者最近送去灣仔鄧肇堅醫院救治,若遇上塞車,危殆的病人往往失救死亡。畢業論文發表後,陳健民聯同朱耀明牧師要求政府興建東區醫院,該院最終在1993年正式開幕,陳健民亦獲邀參加啟用儀式。



「多謝共產黨、多謝佔中,令我再返唔到去」

大半生心血貫注教學和公民社會,教書之餘經常往返內地,留給家人的時間很少,「聖誕節好多年無同屋企人去旅行,屋企人開聖誕party,我自己喺角落改簿。」以前女兒甚至稱呼他做「陳離港」,他自責對家人不公平,「以前掙扎到嘔啦,你估我唔錫佢,唔知幾錫佢,但你又覺得上面(內地)好多嘢要做喎。」



他發起「佔領中環」時,一直擔心12歲女兒不理解。佔領過後,他帶女兒看何韻詩演唱會,聽畢《撐起雨傘》後,女兒嚎啕大哭,翌日更在facebook寫長文支持公民抗命的理想。做爸爸的,才明白長篇理論有時不及音樂打動人心。2014年後他被逼斬斷中國公民社會工作,理想消散,卻多了時間陪女兒跑步和聊天,甚至有時間練習半馬拉松,「掙扎咁多年,多謝共產黨、多謝佔中,令我再返唔到去。」



陳健民不擔心審訊,能夠在法庭如實留下這段公民抗爭的歷史記錄,已經無憾,「最重要法庭喺人心裡,呢啲嘢留咗落嚟就OK。」他只擔心家人生活,「我諗吓我去坐監嘅話,我老婆揸我架車,會唔會揸揸吓喺公路跪低,佢唔知點樣處理喎。」他索性在審訊前換了10年車齡的舊車,買了一部二手混能車,又聘請一位傭工分擔家務。



「佔中案」開庭首日,在外國讀書的女兒發短訊支持爸爸。太太每日清晨六、七時就準備飯盒,讓「佔中九子」和家人在法庭吃「住家飯」。他被起訴後,家人漸漸放下政治分歧,部份建制陣營兄弟姐妹變成中間派,「有時政府以為佢贏嘅時候,但唔一定係強者就贏,但乜先真係強者呢?」



「你咬住牙關,有啲嘢可以轉變」

審訊期間,控方播出市民衝出夏慤道、警方發射催淚彈、佔中三子開記者會決定自首片段。佔中發起人戴耀廷在庭上放聲大哭,另一發起人朱耀明默默拭淚,陳健民最冷靜。他習慣了別人激動時就提醒自己冷靜,「好似係雨傘運動廣場咁,當牧師、戴耀廷或者其他人變到好情緒化,我就會即刻控制自己情緒,因為唔可以個個都冧,嗰時成日同自己講。」



他說冷靜不等於冷淡,心底仍然有情緒。雨傘運動放催淚彈那晚,陳健民和時任學聯常委鍾耀華在添美道,看著催淚煙吞噬金鐘,人群散了又聚,「每打一炮,鍾耀華就講一句粗口,一路咁樣睇到黎明......而我係咁唔表達情緒嘅人,佢喺我側跟搏命講粗口,其實就將我裡面啲嘢講晒出嚟嘅,其實都幾舒服。」



陳健民自小感性,長大後學會不讓情緒影響思考和工作,「你咬住牙關,有啲嘢可以轉變。我應該係感性嘅人,但我呢幾十年好多工作等等叫我自己冷靜多啲咁多,頭腦冷靜啲咁多,因為呢個世界夠晒頭腦發熱。」



今年11月29日是陳健民中大最後一課,他選擇講解近年學術界熱議的「中國崩潰論」,探討中共政權能否繼續維持。他指,題目不是政治演說,而是學術討論,用不同理論分析中國走向。他提到中共為了防止動亂而阻止變革,陷入惡性循環,社會問題越來越嚴重。課堂尾聲,他寄語同學要自行觀察、思考,想想如何安身立命。



「(職銜)嗰啲係名聲嚟,唔係好重要」

明年1月1日過後,陳健民不再是教授,以副教授一職退休可有遺憾?他說曾經有大學用正教授(full professor)和優厚研究撥款邀請「跳槽」,那時他在中大成立「公民社會研究中心」一年多,內心激烈掙扎。有日他在中心工作,聽到鄰房同事哈哈大笑,明白這個平台是很多人的夢想,決定留下,「其實你想做教授都係為咗做你想要做嘅嘢。既然你已經做咗你要做嘅嘢,(職銜)嗰啲係名聲嚟,唔係好重要。」



他在外國學術期刊出版研究,但更想出版中文書籍,「我花時間喺研究同寫作,我諗我同其他同事完全無分別,只不過我唔順氣嗰個評估機制,點解我要跟你呢個遊戲規則玩?我自己知道點解我想做教授,既然我想影響中國,點解我唔寫中文?所以我唔會理升職。」



在中大度過數十年寒暑,陳健民形容這趟旅程已經很豐盛,受到啟蒙、啟蒙別人、實踐理想。就算沒有教席,未來教學空間或會更廣闊,「我覺得我將來課室會更加大,我唔能夠喺度教書,點解我唔可以拎啲課去公眾度講呢?點解我唔可以多啲咁多係社區裡面開多啲班?或者講一啲課畀啲唔淨係大學生去聽呢?我覺得可能個天地有時候仲大,坐喺呢度你有咁好平台,你唔會有積極性再出去,但係無咗平台,可能個班房會更加廣闊呢?我依家咁諗。」





25年教學生涯走到尾聲,陳健民明年1月1日正式離開中大。何家達攝 25年教學生涯走到尾聲,陳健民明年1月1日正式離開中大。

何家達攝
對中共政權能否繼續維持,陳健民寄語同學要自行觀察、思考,想想如何安身立命。黎樹雄攝

對中共政權能否繼續維持,陳健民寄語同學要自行觀察、思考,想想如何安身立命。

黎樹雄攝
陳健民在教學時加插真實經歷,再結合社會學理論,這種教學風格大受歡迎。許頌明攝

陳健民在教學時加插真實經歷,再結合社會學理論,這種教學風格大受歡迎。

許頌明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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