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語錄
港青遷台卅年記 馮淬帆
潮流興移居台灣，羨慕馮淬帆，一早「歸國」。
現在看他自然在彼岸安享晚年，但時光倒流三十載，他當初正是我輩四字頭心思思之齡。
時為 1987，大陸開放改革民心向上（未發生六四事件），台灣在蔣經國治下政通人和，申請中華民國護照只需居留十四日，香港更好得呱呱叫，倒應佩服馮淬帆咁都捨得走。
「我勝在從不愛香港，黑白分明。」這趟回來只為宣傳兩日，毫無戀棧。
原來，人就是要有立場——你以為寶島現況樂觀嗎？
但有立場的人至少懂憤怒，正如他的喜劇也貫徹「牛精帆」形象。
春霧迷濛，無助在港人有家難返，有國難投而已。
冷面不是笑匠
作為熟朋友，要恭喜馮淬帆，新片不再搞笑，甚至不演慈祥老人，而是很火爆，總算做回自己。
「《老笠》當初邀請說是喜劇，我即刻推，導演知道傳錯話，我才細心讀劇本，的確算我近年較滿意的一部——不是為宣傳咁講。」
對，宣傳的話，《老笠》的票房斷估不可能比得上《我愛 HK》，諧角的馮淬帆，是曾志偉口中足以力壓甄子丹的「宇宙剋星」。
「對香港實在沒留戀，以前會辯論，現在為免令人唔開心，但我不能講假話。
「那種喜劇，或者叫鬧劇——我不想用更差的字眼，總之，中外從沒一位演員憑搞笑獲得過大獎，即係，觀眾想合法去表揚你都冇途徑，怎好意思認叻？」
他並非沒嘗試其他，繼承父志灌錄過粵曲唱片（爸爸是名伶馮鏡華），執過導演筒。「不知何故，老闆係都要加入笑料。
「我缺乏喜感，性格很嚴肅。」
所以叫冷面笑匠啊，無論如何，娛樂過大眾，只要他講一句喜歡，於人於己都舒服些。
「在我看來，戲劇本身便能娛樂大眾，不一定要搞笑。唔應該咁，一件事即使人人讚，但不是自己理想就永遠不是，冇得順水推舟。」
於是惟有解釋為生活。「生活的確不容易，有次曾志偉問我為什麼不加價，我答：『加了片酬，驚冇人搵。』」
馮淬帆人稱「阿緊」，是耿耿於懷的耿。
一人家庭
我羨慕馮淬帆，像很多四十出頭計劃移居台灣，想的是提早退休。
「中學時老師給我看掌，說我一係做軍政界，一係做藝術界。我當自己是軍人，不可能死在戰場，但求死在片場。」
係，現實尚有幾十年玩，馮淬帆便是活生生例子；但工作，正如他三十年來斷斷續續演下去，笑匠欲罷不能，依舊事與願違。
「人生豈能事事如意，只希望間中有些稱心的。」
那麼，移居是為了安身立命？
「我不知什麼叫安身立命，我需要家，有國才有家，家要在中華民國。」
得罪問句，一直單身，談得上家嗎？
「條命如此，大約六十歲時，我認定今生會孤獨終老。朋友常說：『將來你就知！』我七十二歲了，將來就是現在，說毛病五臟六腑都有毛病，但我還是覺得這種生活適合我。
「其實我坐唔定，我喜歡歐洲，年紀不容許我坐長途機，會不耐煩，我便通台灣走，還未走完，但一個人也可以構成一個家，是歸屬。」
反政府愛國者
歸屬，真必要嗎？
「天生的。出世（四三年生於廣東順德）跟着歷史洪流走，自己作不得主。讀書時，每逢雙十國慶，學校要插兩支旗，我將米字旗拆來丟掉，老師知道是我幹，但沒罰我。人需要有立場。到具備能力，我便去台灣，咁簡單。
「佔領中環事件。有人因為利益支持中共，有人支持中華民國，有人懷念殖民地，還有就想港獨——但到頭來四種都不敢明確講出來，這便是立場不清楚。」
台灣就很好嗎？
「五二○之後不好了。」馮淬帆指的是太陽花運動，在他看來，太陽花運動即係台獨，更遑論民進黨執政了。「他們用這種手段奪取政權，輪到我們做反對派了，今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仍寄望在政黨輪替。香港人被搞錯了，以為反對一個政權，便等如反對中國。這是中共最成功也最失敗的地方。」
我同情寶島居民，不獨，難道想統嗎？
「統一永遠是對的。在對等談判下，通過民主選舉，達致國家統一。只不過台灣地方太細，一講統一便想到被大陸吃掉。」
最好還是維持現狀吧。
「我有生之年，未必等到，但冇眼睇，唔等如唔想國家統一，逃避不是辦法。你這一代便會見到，本應是三民主義和平解決。」
世上哪有本應？我打消移居念頭了。
拖沓
於是明白那綽號的含意，憤怒，並非一時之間情緒，在喜劇無以名之便叫「牛精帆」，有原則的人，是終生執着，注定各方不討好。
談演藝吧，何苦講這些？
「有人說政治骯髒，骯髒的是政客、黑金，總有偉大的政治家。我並非要做政治家，但生活離不開政治，只因大家避忌，才被牽着鼻子走。」
香港電視台變天，無綫亞視馮淬帆都有淵源，真毫不關心？
「所謂淵源，也就是做過而已。實情我冇睇，台灣的電視也不看。對電影還有點興趣；電視是，一套劇明明拍不出幾十集，只因成本問題，開了，拖得愈長愈抵，真正有意思的部分佔很少。
「人生亦然。
「來到我現在，已談不上貢獻，其實很怕長命百歲，只不過像攝影機開了未停，繼續活着罷了。
方向
每次遊台灣會約馮淬帆食飯，最近過年去南部，遇上地震，他又住新北市，才沒找他。
想說的是，台南遭逢災劫，新春攤檔如常，那份莊敬自強令人感動；香港呢，新春攤檔反而變成災劫。
不過，馮淬帆不喜歡南部，那是民進黨地盤——都係嗰句，何苦呢……
撰文：余家強
攝影：黃志明
攝錄：葉志明
協力：陳愷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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